中島美雪介紹會

鬱卒，我們從頭到腳整身只能黑的，只能潛進這黑色裡頭，屏息靜氣地挨過導師或規定等等的囉嗦東西。


1.烏鴉







....................感覺好像一直在睡。一直都這樣。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直睡，好像一次也沒醒過來過。難道我，會這樣一直睡睡完一生嗎。

雖然搞不太清楚，可是這種搞不太清楚的感覺，我想，或許跟半夢半醒的感覺也很相似吧。

啊，我沒有任何悲觀的想法，我很陽光的唷。我是會叫著「啊，隨便！」的小京呀～。

然而，在這個小城鎮上最吵雜的街道，嘰嘰喳喳講話的，是現在蹲坐在我旁邊的這傢伙。這傢伙叫莉香，就是到處都有的那種莉香。　

以前有流行過的一種莉香娃娃什麼的嘛。然後呢，她感覺就像拿那娃娃在玩的那種傢伙們所生的小孩，和這種娃娃的同名的人到處都是。

＊莉香娃娃是日本一種類似芭比娃娃的玩偶。
　
P7.

超難相信的～。

（大人們）居然說現在的小鬼沒有個性哪～，然後自己又給自己的小孩取個大量生產出來的娃娃的名字，大人們的品味也就這樣而已。究竟莉香娃娃在日本賣了幾個呢。


「哪～莉香？」

「幹嘛啦，突然這樣黏我，很重耶～」

「沒什麼啦～莉香～？」

「ㄟ，妳這樣會害我跌倒，小京，喂，笨蛋。」

「啊哈哈哈....................」


制服的裙子上，有著微妙的自卑感。這可能是因為沒送洗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不管夏天冬天，都得穿著這厚重的黑色裙子的關係。

P8.

我們學校，關於這些外表的事情，很歇斯底里地在「取締」，控管得可厲害了。長筒襪、書包、鉛筆盒、髮圈，全部都是不是黑色不行的固定樣式。一般人可能覺得女高中生啊，可以弄得花俏一點，但我們這裡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每一樣都是黑的。所以鎮上的大家都叫我們學校的學生是「烏鴉」。

制服也是黑色，大衣也是黑色，鞋子也是黑色，雨傘也是黑色。不管下多大的雨，只要帶不是黑色的傘來，馬上就被沒收。真的。　

我指的是，上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午後突然下起豪雨的某一天所發生的事。那天，莉香沒帶傘來。她問大家說：「誰可以跟我一起撐傘嗎？」

有同學把紙條傳到莉香那裡，上面寫著：「我從窗戶看到莉香的媽媽從教職員辦公室的玄關走出去。」莉香高興地想：「LUCKY，送傘來給我了。」但導師時間時，我們班導師什麼也沒說。

因為導師從頭到尾都沒說，莉香問：「老師，剛剛有要給我的傘對嘛？」

你能相信嗎？導師居然說：「處理掉了。」處理掉了，這是什麼意思啊。就是「丟．掉．了」的意思。丟到垃圾箱裡，居然因為雨傘有花紋就這樣。居然不跟莉香講一聲，就私底下扔掉了。　

P9.

那時，莉香發火了。

現在看看蹲在我旁邊的這傢伙，完全看不出來她會那樣對吧。她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文靜．．．更應該說是膽小。但當時她可火大了。

「小偷─！東西還來呀！」她卯上了導師。可真嚇人。雖然我們之中也有人開始不斷喊著：「還來呀！還來呀！」起了小小的騷動，但結果導師卻揍了莉香和我們這群起鬨的傢伙，事情結束。　

那導師啊，有點病態。

可能是以前看了什麼奇怪的熱血連續劇所影響的吧。科科。

【不管怎樣，只要靠著拳頭，彼此就可以溝通。】──居然抱著這種想法，這導師已經沒有救了呀。那傢伙，搞不好只是為了找互毆的對手才每天跑到學校來的吧？　

.................有病。

至於傘？怎麼可能還來呢。

對莉香來說，那是一把珍貴的傘。莉香她家有點複雜。現在她跟媽媽現在住在不同的地方。因此，不太有機會碰面。莉香那傢伙，那天原本為此高興地跟什麼一樣。

P10.

但，從學校的規則來看那種東西，只不過是垃圾罷了。

不合規定的東西都是：垃圾。說什麼也沒用。

鬱卒，我們從頭到腳整身只能黑的，只能潛進這黑色裡頭，屏息靜氣地挨過導師或規定等等的囉嗦東西。


「今天英吉很慢說。」

「啊～，她今天可能不來了吧。」

「她有說什麼嗎？」

「她被叫去指導室（偵訊室）了。」

「那傢伙之前就被盯上了說。這次是因為什麼？」

「父母離婚。」

「啊～？」

「已經正式確定了。」

「........嗯，我聽過了，從英吉那邊。難道說這有什麼問題嗎。」

P11.

「我也不知道。學校覺得是件壞事吧？」

「你說離婚嗎？」

「是呀.........應該是吧。」

「又不是英吉要離婚？你在說什麼呀？」

「學校討厭這種事情呀，但也不可能直接跟她父母講吧？畢竟有捐款什麼的。」　　

「你.........腦筋真不錯耶。」

「是你頭腦太遲鈍。」

「.............」

「英吉的事，時機太不巧了。因為江口那傢伙，現在正在歇斯底里中呀。」

「...............是因為那個護士小姐。」

「喔喔！！你腦袋可真靈光～，如果是因為這樣的話。」

「就內科檢查日那天來的，最右邊的那傢伙嘛？」

「對對對。她對江口一點興趣也沒有。」

「嘿嘿嘿。配不上。配不上。」

「被對方說句：『不好意思。』（有告退的意思）後就逮不到人家了。」

P12.

「從那之後就整個歇斯底里，歇斯底里。」

「生活指導老師真歇斯底里，呀～真麻煩啊～。」


我們所在的場所，總是大同小異。而在流行服飾大廈和銀行中間，有個牆高五公尺左右的地方，我們老是背靠著牆壁在那閒晃。那裡還聚集了不少有趣的傢伙，大家各玩各的。　

雖然，有時生活指導組的人會過來，但我們只是站在路邊而已，他們也沒辦法挑我們毛病。我們沒去居酒屋呀，也沒有打電動呀，只是站在那裡而已嘛。因為這條路是地下鐵的入口，校規上又沒有寫說：不能站在路中間唷。


「嗚～，好想買牛仔外套～」

「啊，我在Be‧Be服飾店有看到，挺棒的說。看起來挺髒的那種。」

「好想打工，啊啦啦，怎麼會是那種中學生在穿牛仔外套的勒？」

「別管那些了啦。去Be‧Be啦。」

P13.

「想打工～」

「你去給人家包養啦。包養。小京挺適合老頭的。」

「.............你這傢伙真敢說。」

「好痛！」


每當五點一到，道路對面的PARCO大廈的整片牆上，就會亮起大片大片的燈飾。

我總是看了這以後才站起來。

我已經去過PARCO裡面好幾百次，但最後呢，還是像這樣，靠著這邊的牆壁，看著那燈飾亮起的感覺最棒了。　　


社會人走過眼前

社會人快步通過

社會人無視周圍

燈飾亮起

社會人看起來很虛幻

P14.


小學生走過眼前

小學生瞥見了我

小學生在玩

燈飾亮起

小學生跑去補習班


名牌女走過眼前

名牌女等著號誌

名牌女走著

燈飾亮起

名牌女累了


乞丐走過眼前

乞丐什麼也看不到

乞丐憤怒

P15.

燈飾亮起

乞丐走進店裡


歐巴桑走過眼前

歐巴桑看了櫥窗

歐巴桑拎著塑膠袋

燈飾亮起

歐巴桑拉著小鬼


腳踏車駛過眼前

腳踏車慢慢地駛過

腳踏車彎彎曲曲地駛過

燈飾亮起

腳踏車騎上了人行道


雨傘通過眼前

P16.


雨傘互相碰撞

雨傘灑開雨滴

燈飾亮起

雨傘變得很多


一下雨，大家就通通鑽進地下。

從地鐵入口狹隘樓梯下來的玻璃門對面，一副眾人互相推擠著的避難所的模樣。門內門外還不都一樣濕透了嘛，感覺有這樣的心情。我，雖然像個傻瓜，不顧風吹雨淋，但還是站在雨中。

車子行駛時濺起的水聲越大，人們的腳步聲就去得越遠。

我們眺望著空蕩蕩的人行道上的馬塞克磁磚藝術，身在雨中，就像平時一樣，一直佇立在那。


................昨天，發生了件很讓我火大的事。

和莉香與英吉道別後，大概是七點左右吧，我就像平常一樣在廣場大樓裡頭閒晃。　

p17.

我去看海報店，之後又去了擺著化妝品、裝飾品、（凱蒂貓等等的）角色商品、可愛東西的店家，去那邊看褲襪。　　

然後突然間，生活指導老師江口出現了，他問我在幹嘛，我回答說：「沒有呀。」

江口，假裝親密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他皮笑肉不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這樣不行喔，你呀。」他講這樣的話，根本把我當竊盜的現行犯看待。這種態度不覺得很過分嗎？我雖然火大卻還是陪笑臉：「我什麼都沒做呀，老師。」姑且這樣表達了抗議，但他完全沒在聽。

「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你們會用到的吧，給我從店裡出去。」

真讓人血壓直升。什麼嘛，光看一下也有問題嗎。

想回嘴的話在腦中翻轉個不停、在肚子裡頭翻滾著，結果也搞不太清楚想說什麼，只能臉紅紅地低頭望著地面。這也讓我悔恨。　　

P18.

反正他那邊早就習慣說教，怎麼說都說不過。雖然我想說：「有沒有偷你檢查我的身體就知道了呀。」但就算讓他搜了身證明了我什麼也沒拿，那些傢伙也絕對不可能道歉的。「誰叫你要做些讓人懷疑的事情！」到時候就會這麼說，遇到爭辯就把這句話搬出來當神主牌。

「李下不整冠（瓜田李下），這句成語你應該知道吧。」一搬出這句，就覺得真是夠了，和那傢伙真的無法溝通。　　

溝通這種東西，對象要是完全不聽對方在講話的人，是無法成立的吧。那些傢伙啊，除了想著怎麼樣說教讓對方閉嘴之外，其他事情都不會去想的。

所以，我，保持沉默。

什麼狗屁，李下不整冠。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哩。

不管我們走到哪去到哪，都是那些傢伙隨意給我們生出李子樹的不是嗎？

我才不想要什麼李子呢。

P19.

但那些傢伙從頭到尾就認定我想要李子，就算我根本沒做任何動作光站在哪裡，也會想像成：那你之後就是想偷了吧；或者，已經偷了對吧。

想要李子的，其實應該是那傢伙不是嗎？

我才不想要什麼李子呢。

我想要的東西，是那些傢伙的李子樹生不出來的，是更不一樣的東西。

真是的，那些傢伙所想像的事才遠遠地更卑鄙下流。

隨他想像吧，笨蛋.............有這種感覺。


「既然他那麼懷疑，那就偷給他看吧。」我在想。

但這樣就好像，是被生活指導老師命令去當順手牽羊的感覺，這太愚蠢了，還是算了。自己真的想做的話，那時候再做就好。　

可是，還是覺得血壓直升。



「小京。

P20.

小京。他來囉。」


啊，我現在，肯定臉臭的要命。


「摩托車，下雨天不要打滑才好呢。」

「他技術沒這麼差吧，那傢伙。」

「啊，變紅燈了。有了有了，他停在那裡耶，你看、你看、你看。」　

「好了啦，又沒什麼。」

「我、我，我去買奶昔過來。」


替我想這麼多。莉香那傢伙。

雖然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

他好像在幫附近披薩店送宅配，打工性質的。總是差不多在這個時間經過。

莉香說她曾聽過那人被叫作倉橋。是大學生吧。搞不好是重考生。

P21.

他在號誌前停了下來，重新帶好安全帽。　

他看不到這裡。站在這裡的我，他完全不知道。

除了穿著披薩店制服之外沒看過他其他的裝扮。平常，他是怎麼打扮的呢。　

為什麼會在意呢。也不是那麼英俊。

號誌變了。

..............有沒有喜歡的人呢。

路上的車輛也都起步了。

摩托車也是。

披薩店制服。即便有人穿著同樣的制服經過，我也可以分辨出那傢伙的背影。

啊。

掛著小布偶。看起來像是手工做的。　

進到車子後面，看不到了。


「他有注意到小京嗎？」

P22.

「完全沒有。」

「會不會再經過一次呢。」

「隨便啦。」

「要喝奶昔嗎？」

「這什麼味道的？」

「搞不太清楚的味道。」

「ㄟ，什麼啊。」


在雨中喝著奶昔。


「真想休學呢。」

「啊啊。」

「去租間公寓。然後每天開聯誼趴。」

「不知道需要多少錢說。」

「有沒有誰家，在做房東的呢。」

「房租以外應該還需要很多開銷吧。」

P23.

「小京.........妳也太現實了啦。連那麼瑣碎的事都考慮的話。」　

「我是認真的想要退學。」

「真的嗎？」

「莉香不是認真的嗎？」

「討厭，是真的呀。」

「我受夠了，再也不想見那些傢伙的臉。」

「.........我也是呀。」

「工作嘛.........總之找咖啡廳那一類的吧。」

「啊，這樣的話橫田他家，不是在開咖啡廳嗎？」

「你怎麼老是這樣想靠關係呢？」

「............」

「我會去找工作。」

「能不能早點到畢業那一天呢。」

「反正都會因為不及格而中輟吧。」

「對齁。」

「但...............你可要加油撐到畢業喔。」

P24.

「小京也一起畢業嘛～～，哪～。」

「.........」

「哪。」

「.........」

「哪～」

「.........」



───啊，PARCO的燈飾亮了。








P25.











譯／竑廣．建元　　

圖片來源：http://en.wikipedia.org/wiki/C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