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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電話鈴聲響過十次之後,矢澤圭嘆了口氣,把電話掛上。

「她還是不在嗎?」第三章 迷路






聽電話鈴聲響過十次之後,矢澤圭嘆了口氣,把電話掛上。

「她還是不在嗎?」

高木一邊問,一邊關上書櫥的玻璃門,然後抱著5、6本書回到座位上。 

矢澤和高木現在人在私立短期大學的講師接待室,這裡空間不大,一間由兩位講師共用;四周牆璧擺滿了書架、資料櫃或放有紙類的紙箱等等;桌子也不大,差不多一台電腦就佔滿了。高木手伸過去在桌上一搜,從電腦旁邊摸出一包香煙,看矢澤要不要抽一根。

「到處都找不到人的話,看看她會不會回去父母那裡?」

「不會,她之前說過她父母已經不在了。」 

P74.

「兄弟姐妹呢?」

「好像只有她一個獨生女。」

「會不會跟別的男人跑了?」

圭聽了這話後,肅靜地吐了口煙,高木見狀便緩頰說:
 
「開玩笑的,會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怎麼可能這樣。」  

星期六下午的學校很安靜,不若平時喧囂,同一間休息室的講師因為今天沒課沒來這裡。從鋁窗往外看,冬天的雲層低低的,天空似乎快下雪的樣子。

「結果新年只有你一人住在那閣樓裡囉。」

「是啊。」

「要是能來我家的話就好了,不過我家現在都隨便煮隨便吃。」

高木現在家裡有兩個小孩整天吵個不停,妻子又找了附近的家庭主婦在家裡做些不知是什麼玩意的家庭代工,想到自己那間狹窄的大樓公寓,就不免想像圭獨自在空曠的閣樓裡喝著咖啡的樣子。

作為一個美術指導,大家都說矢澤圭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雖然外表普通,不過總有許多女人因為他的高知名度而想接近他,可是他對這些別有所圖的女人總是不留情面地一眼看穿人家,不用多久時間就擺脫掉她們的糾纏;雖然其中也有一起同居過的,但可能女生比較喜歡知趣、健康的型吧,所以圭這種簡單、不夠周到的男人後來就被甩了,對方最後還是選擇了精明些的男人。
 
P75.

矢澤圭的個性高木在跟他一起唸高中時就知道了,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高木就會說:

「女人啊,要對她殷勤些,哪怕只是一句甜言蜜語的話也是十分必要的。」

儘管同樣的事一再發生,圭好像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樣子。話說平常不為女人所動的矢澤圭,這次居然會特地為了女人的事情來找人商量,高木不免心想:這傢伙總算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了嗎?話雖如此,圭所談的事情卻很沉重,一番談話之後,高木才了解圭是為了同居女友的疾病而來的。

「你這傢伙的戀愛運還真是糟糕啊。」

高木自言自語地脫口而出這句話,心知不對,趕快用假咳嗽掩飾一下。

「我是學兒童心理學的,老實說這種案例不算我專業範圍。」

高木翻閱著放在桌上的書本,又繼續說:

「不過我想,或許你女朋友有雙重人格的症狀,可以的話,儘快帶她去看醫生會比較好。」 

P76.

「可她自己一點自覺也沒有,怎麼說服她去看醫生呢?」

「她真的已經病了,好嗎?圭。而且她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據你所說,一開始是她睡著的時候手上沾了口紅,然後你發現洗臉盆上的鏡子莫名其妙地被寫了FUCK YOU!,顏色就跟她手上的口紅一樣,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是這樣沒錯嘛。

然後是傳真的事情。從紐約傳來要寄給你的重要傳真被撕成碎片丟在床上,而你女朋友就在事發現場呆呆地站著,這事她一樣也記不得。

然後又是什麼事情?生日?去廚房倒煙灰缸的時候人沒出來,等到你過去看的時候才發現她把煙蒂混水喝了下去?

之後還有差點從八樓窗戶跳下去的事情。」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她只是夢遊。」

「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會美化對方的行為的。」

「沒想到後來會嚴重到攸關性命的程度。」

「差不多夏天的時候,事情就開始變得有危險性,要不是剛好被你碰到,恐怕她現在早就沒命了。」

P77.

「剛好?......啊......好像是這樣。」

「(應該是巧合吧?夏天的那個晚上,莉花拿煙灰缸到廚房去,過沒多久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突然冒出高張的火燄。明明已經被吹熄了啊,怎麼會......,總之一發現就趕緊去拿滅火器回來滅火。去拿的時候才發現莉花的樣子怪怪的,再回到桌子旁邊,剛剛冒出大火的蠟燭又消失了。有這麼湊巧的事嗎?

至於莉花差點從窗戶跳下去那次,本來我人在二樓看書,要不是架上的玻璃花瓶突然掉下來,然後我跑到樓下去拿掃把,也不會發現站在窗台上的莉花,這也算湊巧嗎?)」

總覺得把這些事當作是湊巧怪怪的,圭不知道該不該跟高木講,可是這太不科學了。至少應該跟莉花的詭異行為無關,講這些沒意義吧,圭這麼想著,便把事情藏到心裡不說。

「你女朋友在跟你認識之前,有過類似的事嗎?」

P78.

「她說她高中的時候,有過一段時間之後什麼都不記得的情形,可是詳細的情形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那麼久以前的事啊,看來不追溯到她兒時的記憶是不行的。」

高木意識到這事會很棘手,坐直了身子跟圭說:

「圭,有些事可能你不想說,不過請你老實告訴我,我想知道關鍵的一點是,她在無意識之下所做的行為,你覺得有沒有加害於你的意圖?甚至於想殺掉你?」  

「這倒是沒有,她不是那種人。她在無意識之下的行為只有傷害到她自己而已。」

「嗯,看來她內心有否定自己的一部份,這是典型症狀之一,至於促成她雙重人格的外在因素為何則是問題所在。」

「要怎麼做才能治好呢?」

「所謂的雙重人格,就是人在無意識狀態之下做出模式截然不同的行為。你可以看看這份資料,或者借回去之後再看也好。這種精神疾病在發作的時候,男性多半會對他人做出破壞性的行為;相反的,女性則是容易對自己做出破壞性的行為。」

P79.

「或許她在小的時候有過什麼殘酷的記憶,受過什麼創傷,使她無法承認有過那樣的一段往事存在。要她回想那段往事太過痛苦了,於是創造出另一個人格,而第二個人格的立場,是打算消滅原本的人格的,也就是打算殺掉原來的自己。」

「如果知道創傷的原因,就可以治好她了嗎?」

「如果知道原因的話,應該是。」

「她應該會對什麼事物有恐懼感,要是可以問出來的話......。」

「我試著問過她幾次,不過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不知道恐懼的對象,這才真的可怕啊。」

「聽著,圭,把問題當作問題一個人才有面對它的可能性,可是你女朋友還沒辦法意識到另一個人格的存在,被迫進入她無法自覺的無意識狀態之中。所以不管你怎麼問,她都回答不出來,就她正常的意識而言,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P80.

「不知道?......」

「不管怎樣,下次再跟我碰個面吧,我會找看看有沒有這方面專家提供給你參考,這事要辦要快。」

「那就麻煩你了。」

圭向高木深深地點了個頭,讓高木有些不好意思。

「什麼話嘛,就說這不是兒童心理學的範圍,沒特別幫上什麼。」

高木話雖這麼說,可是從圭那裡聽到的事實判斷,莉花從兒時開始潛藏的心理陰影在目前似乎還沒有半點線索,連一小部份的真相都掌握不到。

圭才離開講師接待室沒有幾步,高木就打開門,在後頭叫住他:

「圭。」

「?」

「你沒有想過跟她分手嗎?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知道。」

P81.

「沒關係啦。」

「你對她太著迷了,大笨蛋。」

高木一邊笑著一邊把門帶上。聽著圭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的表情又嚴肅起來,憂心地自言自語道:

「這事要是遲了就不好......」




星期天早上八點,莉花被飯店的MORNING CALL叫醒後,便俐落地先把行李準備好。雖然她沒有特地跑去什麼地方買特產,不過飯店內的特產店就讓她花了不少美金了。絲質睡衣、翡翠首飾、由當地畫家所繪的水彩畫集等等都一一買到手,裝滿了她的小行李箱。當然,在前一間濱海飯店拿錯的大紅絲綢長袍,已經折好用報紙包起來先放在行李箱最底了;自己帶來的夏裝也一一從衣櫃取下,整整齊齊地收好在箱子裡面。
  
今天雲層之間透出一點陽光,氣溫比昨天溫暖了不少。莉花穿著剛買的香奈兒套裝,戴上珍珠耳環,手裡再拿一件米色的夾克離開房間。在櫃台辦好退房的手續後,就搭了計程車到機場準備回日本去。

P82.

因為星期天的關係交通十分擁擠,摩托車和腳踏車都走在大馬路上;又有電動三輪車跟小卡車混在裡面,不管分隔線等交通號誌跟逆向的來車互鳴喇叭,近距離地擦身而過;就連計程車也是這樣胡亂行駛,看得莉花膽戰心驚。她不敢看車子擋風玻璃前方,只從兩旁車窗往外邊看。 

不知為何,不管在人行道的人們手上,或者在腳踏車的後座上,都看得到有許多桃花,想必這裡的桃花開得比日本早吧。會不會是因為女兒祭(桃花是中國陰曆三月三日女兒祭時的應時花卉,日本過的是陽曆三月三日。)或假日的關係,所以在某個地方可能有開花市,才有這樣人手一花的景象。 

在車上一路看著兩旁的旱地,大約一小時後,計程車就在正午之前抵達了機場。這裡的人潮比星期五來的時候要擁擠得多,有許多乘客的親友在下機門那裡,他們要嘛不是大聲地喊他們的名字,要嘛就是叫在旁邊走來走去的小孩快回來,另外還有三輪車司機跟旅客談價錢的聲音也很吵鬧,一整個亂七八糟。好不容易進去狹窄的出入境大廳,裡面擠來擠去的人也很多,像是坐在地板上佔空間的家屬,或者拿的行李多到有五個紙箱那麼多的熟客,不然就是到了那裡還在整理行李的人,總之費了一番工夫才走到櫃台。

P83.

不知推推擠擠多少次,莉花才在要搭乘的航空公司櫃台那裡排上了長長的隊伍,在等了很久之後終於輪到她。櫃台窗口看起來是塑膠製的,但說實在比較像不牢固的膠合板拼出來的,不管怎樣,反正把票先遞給辦事員就是。莉花環顧四周看看機場哪裡可以托運行李,結果一回頭發現票被退了回來。

「?」

莉花重新檢查機票上面有沒有什麼地方漏填資料的,確認過是往日本成田機場的班次後,又再遞給辦事員一次,可是,

「這張票不能用。」

票又被退了回來。

「不能用?為什麼?這票不是今天的班次嗎?」 

辦事員不知講了什麼嘴巴講得很快,又很急躁地指著櫃台旁邊貼的一張小海報要莉花看清楚。莉花在聽不清楚對方聲音的情形下側身去看,結果後面的旅客馬上就搶進她站的地方,只管拿出自己的票跟櫃台辦手續。

「現在輪到的是我啊,怎麼這樣。」 

P84.

儘管眼裡冒著不爽的火氣,莉花還是去看看那張小海報上寫些什麼,上面有一行英文是:

『出發前七十二小時請跟櫃台再確認一次。』

「(糟糕了!)」

莉花看了之後渾身冷汗直流,心想自己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焦急的腦袋裡盡想著七十二小時之前自己在做什麼。

所有往東京預約的機票,在七十二小時之前沒再確認過的現在都被取消了。

「那,我改預定下一班飛機。」

「賣票的窗口在另一邊。」

在人多到看不見對角的出入境大廳裡,莉花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一邊拿著行李箱急急趕去對面的櫃台,接著再排入對面櫃台長長的隊伍之內,從最後一號開始慢慢等。

「要預約一張往東京的機票,請問最快什麼時候可以起飛呢?」

辦事員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腦,回覆莉花的詢問:

「十天後可以嗎?」

「十天後!?」

P85.

「要十天後才有班機可以搭喔。」

「那如果用轉乘的方式呢?」

「轉乘的班機也已經滿了。」

「(開什麼玩笑,我哪能在這裡待上十天啊。不然,在班機起飛之前看有沒有人退票,等候補好了。 不管搭到哪裡都比空等十天來得快很多吧。)」

稍微釐清思緒後,莉花決定先不去預約下一班飛機,她左推右擠地再次穿過重重人群,回到剛剛辦理登機的櫃台。

莉花硬擠進去長長的排隊隊伍,不顧周遭嫌惡的視線,對著辦事員大喊:

「對不起,請問有沒有人臨時取消座位的呢?我要是沒搭上這班飛機的話,真的會很困擾呢。」

辦事員正忙著處理一張又一張的機票,沒什麼空,他厭煩地把等待候補的號碼寫在紙上,然後把那張紙遞給莉花。 

「在叫到號碼之前請您稍待。」

「(沒搭上預定的班機,換搭其他班機又換機場的話事情就麻煩了,真沒辦法。)」

P86.

莉花始料未及的是,這個時候在這裡剛好跟日本新年一樣有返鄉的人潮,現在正是在當地被叫做TETO的舊曆正月,交通非常混亂。不知道這一點的莉花,傻傻地抬頭看著貼在牆上的飛機班表,看到上面寫著傍晚會有飛往新加坡或曼谷的航班。她心想,如果能搭上這兩班飛機的其中一班,到大城市之後應該會有很多飛往日本的班機。這麼一來就教人安心多了,她閒散地走到出入境大廳一角,坐在行李箱上面等待。

不一會兒工夫,廣播說下午兩點往香港班機的登機手續已經結束了,然後開始宣佈候補的號碼:

「三十號到三十四號!」

還遠著呢,莉花手上拿的號碼是124號。

在等待下一波候補名單的空檔,因為沒事可做莉花就到登機門前面的特產店逛逛,店裡的天花板掛了很多竹片做的風鈴,她慢慢地花時間精挑細選,買了一個。

兩個小時後,往新加坡的班次也起飛了,沒有任何候補。

然後再過一個小時,最後的希望,往曼谷的班次宣佈有兩名候補,之後所有的候補手續都停辦了,國外線的班次全部結束。

P87.

莉花接著想說,不知道會不會因為等候補的人太多而加開班次,可是:

「不管到哪裡的班機都沒有了,本機場沒有預備用的飛機。」

被辦事員冷淡地告知之後,莉花才真正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這個機場沒有一班飛機是直航日本的,就是她本來要搭的班次也要經過香港轉乘。既然她的機票都會因為沒提早確認而被替補,可想而知其他轉乘的班次也不容易有剩餘的座位。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能期待國外線了。想到這裡,莉花趕緊跑到國內線的出入境大廳去。記得五天前第一個抵達的機場是大型的,照理說會有更多往國外的航班,如果先去那裡的話,應該會有直飛日本的班機可搭才對。

國內線的出入境大廳照明很差,整間建築蓋得像倉庫一樣簡陋。雖然還有沒起飛的班次,可是那種全家出動的一整團旅客已經看不到了,剩下的人似乎都是男性,有些看上去像做生意的、腳邊還放了大大的行李,有些則是穿著二手軍用夾克,一夥人不死心地等著後補的機會。

機場的工作人員說,直飛日本的班機在那個大型機場也只有在每星期四有一班而已。莉花聽到這消息難免失望,不過她想還是先離開這個又小又冷的城鎮再說吧。接著便決心繼續等國內線的候補座位,看著手上拿的號碼是59號,莉花開心地以為這下總算有飛機可搭了吧。可惜的是,因為國內線都是小型飛機,所以一般沒客滿是不會開班的,自然也沒有太多候補的機會。  
 
P88.

在早上的時候,些微的陽光還讓人感覺到有春天的氣息;隨著夕陽西下,難以忍受的寒冷已在不知不覺之間靠近了。

「(該不會連國內線的候補都沒希望吧。)」

坐在粗陋的木製長椅上,莉花對手上的手錶看了又看,心裡有點不安。現在手邊只剩這張往成田機場、已經起飛的、沒用的機票,所以不管怎樣都要另外想辦法回到日本。可是萬一今天要是連國內線都搭不到的話,就要在這城鎮再過一夜,等明天再來機場等候補了。她還另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現金了。會落到這個地步,是昨天還在飯店的商店裡亂花錢的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吧;買了一堆沒必要買的東西而害自己口袋空空,真是後悔莫及,現在就連回飯店的計程車錢都沒有了。就算在飯店裡用信用卡要刷多少便是多少,拿到計程車上用就是一毛錢也付不出來。

背對著其他旅客,莉花往自己包包裡面搜看看還有沒有剩其他現金,發現在記事本中間夾著在日本買的電話卡跟當時找剩的四張千元鈔日幣。坐計程車到市區大概要十美元吧,靠這筆錢回到飯店應該不成問題。問題在於去哪裡換美金?講坦白的,在發現自己錯過確認期限時就該注意到這一點了,結果還想說絕對有候補可搭,悠哉悠哉地浪費掉等待的時間;要是早做準備的話,就應該早點去找找看哪裡有換美金的地方才是。

P89.

哎,要是早作準備的話,就不該把美金都花光,離開飯店前應該先打個電話確認一下,然後如果發現錯過了確認的期限,就另尋途徑想辦法解決。

如果是團體旅行的話,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當然有導遊去處理,不過對初次個人海外旅行的莉花來說,有點沒辦法想像全部都自己來的情形;她想到的都是一些亡羊補牢的做法,很沒效率。

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回去市區的方法,莉花往機場大門前那邊看過去,現在大概還有十台左右的三輪車在那裡等著載客。正打算再看清楚的時候,忽然前後的燈光都暗了下來;現在除了處理最後一班飛機的櫃台窗口還亮著之外,其他三個窗口早就熄燈打烊,天花板上露出的日光燈管也有三分之二沒在亮了。

P90.

七點四十五分時最後一班飛機也要準備起飛了。在大廳剩下的人裡面有一部份陸陸續續往登機門移動,後頭還有一個穿西裝的上班族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在最後一個櫃台打烊前一刻完成了登機手續,然後用跑的過去。就這樣,機場當天的業務全部結束,候補的機會當然也沒有了。

差不多在最後還有二十個人沒搭上飛機,眾人默默地拿著自己的行李離開,只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莉花還坐在長椅上。航空公司的職員們迅速地把剩下的工作整理完畢後,便一一消失在機場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門口;接著有五位穿著工作服的清潔婦進來工作,她們先把垃圾與煙灰缸裡的煙灰收拾起來,再來回機場各處把旅客亂丟的紙片撿乾淨。其中一個清潔婦拖著吸塵器往長椅這邊靠了過來,莉花只好先站到一旁。 

清潔婦在長椅下發現莉花的行李箱時似乎覺得很麻煩,嘴裡埋怨了一些話,莉花看她這樣便試著把行李箱拖出。這一拖發現不得了,箱子的外皮居然被人大片地割開,原本箱子外皮是用強韌的帆布做的,不太可能有破損的疑慮,可是用來割開的器具似乎相當銳利,照對角線將蓋板的這一側整個割裂開來,割得外皮都向外翻捲,整個箱子跟打開沒兩樣,裡面少了什麼一目瞭然。

P91.

「(是什麼時候被偷的?在機場入口通關檢查時沒什麼異樣啊。那就是到出入境大廳之後的事囉?會是剛剛在這裡等候補的人嗎?所以這小偷也有可能已經上飛機了?到底是誰?)」

雖然再把鎖打開也沒什麼差別,莉花還是把行李箱放到長椅上掀開看看,果然裡面較值錢的東西都被偷了,畫集、絲質睡衣、還有用美麗的包裝紙包起來的翡翠首飾等等都不見了,從東京帶來的麻布套裝跟水藍色夏裝也不見蹤影。莉花在想,小偷會把這些東西藏到哪裡去呢?犯人會不會不只一個,而是好幾個隱藏在她身邊的人呢?是那個在打瞌睡的男人嗎?還是另外一個帶著小孩的女人呢?或者在腳邊放了許多行李、抽著煙的男人也有可能是嗎?或是剛剛一直在咳嗽的老人?打過招呼的男孩子?準備出嫁的女人???在場的每個人似乎都有點嫌疑。 

莉花覺得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清潔婦也有嫌疑,只是,當她看到清潔婦用純樸的眼神看著她、流露出為她擔心的樣子時,立刻為自己的這種小人之腹感到羞恥。

清潔婦們做完工作後,就一齊走員工專用的通道出去了,她們的離開讓機場顯得更加空曠,寒氣也似乎更增幾分。

P92.

「(還是早點找家飯店落腳好了,這裡真冷,而且治安好像也不太好。)」

蓋上行李箱,打算把被割破的那一面靠向自己好拿著走,因為被偷了不少東西,行李變輕許多,手上有種少了什麼的感覺。

「(那件米色的夾克呢?之前不是都拿在手上嗎?我放到哪了?印象中沒收到行李箱去的啊。)」

在長椅周圍找了又找,都沒找著,環顧人去樓空的機場大廳,昨天剛買的米色絲質夾克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應該也被偷了吧......)」

機場的照明開始一盞一盞地熄燈了,莉花驚慌地跑到外面試圖叫計程車。國外線的大廳已變得一片漆黑,外面連一台計程車都沒有。

莉花對自己的沒用感到生氣。要是在日本的話,就是天大的麻煩她也能俐落地處理掉,可是她對這裡一無所悉,在沒有任何認識的情況下就來到這個國家;她完全不懂這裡的語言,看看國內線的大廳,沒有一個路標或看板是有英文的,感覺自己好像文盲一樣。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不知道整棟機場在明天九點以前不會有人來;不知道在那之前這裡會像廢墟一樣空空盪盪的;不知道因為這樣,所以旅客從抵達機場的最後一班飛機下來之後就會馬上去搭三輪車或計程車離開。當然,這在當地只是再普通也不過的常識罷了,為什麼晚上大家下了飛機會盡快離開機場?為什麼候補會很少?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當地人也都知道在碰到這種狀況的時候,要趕快到巴士站或火車車站換搭其他交通工具才是上策。不過這些對獨自來到異國的莉花而言都很陌生,要不然,她怎會失去目標似的被遺棄在機場外面呢? 
              
P93.

從一片漆黑、像倉庫般的國內線建築裡傳出了幾個女人在交談的聲音,然後,又出現了發動引擎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工作人員要一起搭車回家了。莉花往發出聲音的方向走,看到一台卡車從建築物旁邊出來。 

在車燈所及的視野裡,司機因為突然看到被莉花扔到路中間的行李箱而緊急煞車,穿成士兵模樣的司機打開車窗對外頭的莉花問她究竟在幹什麼,但莉花一臉聽不懂的樣子。

「拜託載我到飯店。HOTEL,H.O.T.E.L 。」

坐在卡車後頭的幾個女人不知嘰嘰喳喳地跟那司機說了些什麼,司機聽了之後往機場方向看了看,就跟莉花比個手勢,要她快點上來。

P94.





對飯店來說,即便是昨晚才住過的客人,隔天再來也成了不認識的陌生人。不管莉花賴在櫃台前面多久,回應她的永遠是跟今天早上一樣殷勤但卻千篇一律的陌生臉孔:

「這位客人,實在很不好意思,我們這裡的房間都滿了。這是因為正值TETO(前面提到的此國新年)期間,很多人早早就來預約的關係......。」

「一間都沒剩嗎?」

「實在很抱歉。」

從餐廳出來了一位金髮的中年婦女,她看到莉花腳邊被割裂的行李箱忍不住皺了眉頭,跟身邊的男士不知附耳說了些什麼,好像避開骯髒的東西一樣拉起長裙從莉花身邊走過。

在飯店受挫的事情還不只訂房問題而已,當莉花把千元鈔日幣交給飯店兌匯的會計室時:

「請先讓我看房間的鑰匙好嗎?」

P95.

莉花答不出話來,便被斷然地拒絕了。

無可奈何之下,莉花只好先到大廳一旁的沙發休息,想不到才坐下不到十分鐘,表情一臉威嚴的櫃台經理就過來了。

「這位客人,請問您在等人嗎?」

被經理這麼一問,莉花便告知對方自己並沒有在等誰:

「不是的,只是想在這裡休息一下。」

「夜深了,如果不麻煩您的話,希望您能了解我們大廳這裡要打烊了......。」

而在周圍其他的沙發上,穿著高級西裝的人們正慢條斯理地吞雲吐霧、談天說笑。

「還沒打烊吧,這裡還很多人啊。」

「其他人是我們的房客。」

這話一出,就什麼都不必多說了,莉花只好拿起行李箱,垂頭喪氣地走出飯店正門。

一走出兩旁站有武裝警衛的白色大門,飯店門口附近的三輪車便一擁而上,互不相讓地靠了過來。她沿著高牆,毫無目標地走在沒有行人的步道上,旁邊一群三輪車緊跟著,不斷用英文問她要不要搭之類的問題。

P96.

「列斯脫藍(餐廳)?」(不標準的英文唸法)

「西魯庫(絲綢)?」

其中有一人說:

「歐特魯(飯店)?」

在混雜的聲音中聽到這句,莉花馬上就停下腳步。她想,對啊,這裡面一定有對當地的飯店相當熟悉的人才對。

「......HOTEL?」

莉花對著拉三輪車的其中一人反問,只見一個穿著淡綠色衣服、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大聲地回答:

「VAN, 歐特魯、歐特魯。」-」(註:越南話,「嗯」。)

看現在這個情形,八成是莉花被飯店掃地出門之後的臉色被三輪車車伕給看穿了,那一臉不知何去何從的模樣,擺明了就是需要安頓的地方。那車伕拉了車過來,也沒先問莉花要去哪就接過行李請她上車,其他的三輪車見狀便稍稍讓開,在旁圍成一圈,注視著他們。 

在人煙絕跡的寒冷市街跑了大概三十分鐘左右之後,一路上去過的旅館也不少家了,只是每一家都說:

P97.

「現在TETO期間都客滿了。」 

聽到的回答差不多都很冷漠。三輪車最後跑往市街的反方向去,來到一處以臨時屋居多的貧窮地區。   

左彎右拐之後,車子在一條狹小的道路上停了下來,到了一間看起來怪模怪樣的旅舍,門口光是一扇玻璃門就佔了整個店面。

玻璃門上用金色的字體寫了HOTEL,莉花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發白的日光燈下是一道狹窄的走廊;走廊一角有個台子,上面也寫了櫃台的字樣。因為沒看到任何人的關係,莉花再往走廊深處前進,發現裡面有個昏暗的吧台,有三個客人靠在那裡,用迷茫的醉眼回頭看了看莉花。

「那個......這間旅舍的人呢?」

聽到莉花的聲音,一個滿臉濃妝、樣子超過三十歲的女人從櫃台旁邊走了出來。 

「CHECK IN?」

女人問了莉花。

「有房間嗎?」

「O.K」

P98.

女人面無表情地回答說有,莉花高興地回到門口跟車伕說自己會住在這裡,車伕聽了挺起胸膛,笑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對自己解決了客人的問題感到開心。車伕一邊幫她拿行李一邊跟她說車費多少多少,不過莉花聽不懂他的話,只好拿紙筆請他寫下來。車伕寫的數字是十五萬,莉花不知道以當地的幣值而言這算便宜還是貴,拿千元鈔日幣要給人家,可是對方不收。

莉花到櫃台問那個一臉濃妝的女人能不能兌匯,不過女人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日幣,於是她拿了莉花的日幣到吧台跟那幾個男人問看看。過了一會兒,女人拿了六張破舊的美金五元鈔回來,莉花抱怨說用日幣四千元換三十元美金會不會太少了?對方表示不滿意就別換,她只好無言地收下,回到門口付車伕車錢。    

車伕看到莉花拿來美金,點頭表示可以收。不過當地的十五萬等於美金多少莉花也不清楚,只見對方從她手上抽走四張美金五元鈔;一下子要被人拿走現有金錢的三分之二,莉花不免焦急地喊:

「噎!?」

驚呼之餘,又從對方手中抽一張回來。雖然覺得有點貴,不過想到人家在這寒冷的夜裡來來回回跑了三十分鐘也很辛苦就算了。「看這車伕也不像壞人,或許不是被敲竹槓吧。」莉花這麼想著,便不疑有他地跟車伕道別。

P99.

接下房間鑰匙,登上狹窄的樓梯到二樓去,樓梯右邊一間房間,左邊兩間房間,而莉花的房間是左邊兩間房間的其中一間;三樓上面悄然無聲,可能是沒人住或住的人正在睡覺,也可能剛剛在吧台的男人就住在那裡也不一定。

乳白色的木板房門上面有許多雕飾,有點法國公寓的感覺,只是上頭三分之一的部份加裝了玻璃很不好看,講得難聽一點,這樣看起來很像位處偏僻的咖啡店廁所門。

拿鑰匙開了門,手摸牆壁找到電燈開關按下,在低低的天花板中央亮起了一管閃閃爍爍的日光燈,看樣子快壞了。

竹製的臥床旁邊有小書桌跟椅子,窗戶掛了褪色的乳白色窗簾;地上鋪的廉價的茶色地毯看起來很久沒換,都被磨得快沒毛了;再往浴室看會昏倒,裡面又小又髒。啊~,畢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間人家挑剩的旅舍,能好到哪裡去呢。

P100.

不管怎麼樣先打個電話給旅行社,趕緊告訴他們自己碰到了意外狀況比較好。如果他們能幫忙自己回到日本,應該也會比較快吧。在起了毛邊的木桌上有一台黑色的轉盤式電話,不過上面沒有撥號的相關說明。莉花想說既然是旅舍的話,應該撥0就是直撥的外線吧,結果撥了0之後卻聽到一個像是還在睡的男子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馬上掛斷。「這裡沒有直撥系統啊。」思考一番之後,她撥電話請總機轉撥在東京的旅行社的電話號碼,然後電話就一直維持在無聲無息的狀態。「現在到底是怎樣?」正在焦急的時候,在電話中聽到彷彿從遠處傳來的日本話,終於有聲音了;對方請莉花先掛電話,等下電話響的時候再接起來就可以通了。

「啊,喂喂?東京觀光嗎?喂喂?那個......」

儘管不斷探問,可是電話的那頭只有一段重覆的日本話: 

「今天的服務已經結束了。星期六星期日公休,請於星期一到星期五早上十點到下午五點的時間....」

東京的時間現在還是星期天半夜,聽到旅行社只留電話錄音,莉花火大地想:「休假的時候就找不到人,要是發生緊急狀況該怎麼辦,服務真不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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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就得先待在這間旅舍吧,看是天亮之後再打電話請旅行社幫忙訂飛機票還是怎樣,最壞也不過繼續住到有候補之前而已。打定主意之後,莉花這才感覺自己肚子餓了,也對,今天晚上緊張地一路奔波也實在夠累人的。拉開窗簾看看外面,周圍巷弄都還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楚在哪裡有賣吃的,連有沒有人住都不知道,搞不好旁邊都是廢屋也不一定。雖說一樓的吧台可能會有什麼吃的,不過一想到那裡詭異的氣氛跟坑人的價格就不想去了,還是忍耐到早上再出去吃吧。

打開行李箱仔細看看裡面還剩些什麼,沒被偷走的東西有:裝洗臉用品的化妝包、在機場買的風鈴、穿舊了的睡衣、跟箱子外皮一起被劃破的人工織料罩衫、還有一團被擠得處處皺折的報紙。

滿腹疑問地拿起來看看,從這團報紙中間掉出了一件大紅色的絲綢長袍──原來是之前在濱海那間飯店拿錯的那件衣服啊。

看到這件高貴的長袍輕飄飄地覆在滿是污垢又光禿禿的地毯上,對比真是明顯,這衣服的顏色有如血一般地鮮紅。對落到這步田地的莉花來說,孤立無援的此刻能遇見這件長袍就好像有了可以暫時倚靠的對象一樣,她輕輕地拾起這件衣服,深深地將它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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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房間,滿是皺折的床單也不知道有沒有洗過,都發黃了;毛毯摸起來濕濕的,還發出奇怪的臭味,真受不了。能夠在這種時候摸摸這件高貴又精緻的長袍,真有種被救贖的感覺啊。

把房門旁邊的電燈開關關掉後,沒有立燈的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經過了筋疲力盡的一天,莉花累得倒頭就睡。



走廊傳來了一點聲響,似乎有人往這裡走過來的樣子,靠著二樓走廊的牆壁從一樓日光燈所反射的一點微光,莉花勉強睜開迷濛的睡眼瞄了一下門上的玻璃。

在玻璃右邊大概可以看到有個模糊不清的人影,最初莉花以為是有其他房間的房客經過罷了。

可是那個人影在自己房門前一動也不動,似乎正在偷窺房間內部。還有,從門下細縫洩出的光看到新的腳影可以知道,有另一個人走過來了。莉花屏住氣息、緊張到無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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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把被輕輕地轉著,發出了一點微弱的金屬聲音。

「(我門有關好嗎?)」

莉花拼命地想自己到底有沒有關好門,直到她聽到門把發出鈍重的聲音,不再轉動為止。 

「(得救了,門應該有關起來。)」

莉花鼓起勇氣,掀開毛毯起身一看,人影已經不在房門前了。

「(可能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正感覺到可以安心的時候,卻聽到浴室那裡傳來匡噹匡噹的聲音。

「(浴室的小窗戶!)」

看來,小偷放棄從正門侵入後,便打算撬開浴室裡採光用的小窗。

「(電話......,要打電話給櫃台才行。)」

雖然木桌上的電話近在咫尺,可是莉花的身體緊繃到動不了的程度,她焦急地想趕快找人救她,可是喉嚨就是乾到好像舌頭黏死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

「(出點聲音,隨便出點聲音啊,莉花,快啊。)」

莉花注意到床底下有一點餘光,那是底下的玻璃杯裡面剩的水所反射的。她心急如焚地慢慢挪動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地,先抓住那玻璃杯,再用盡全身力氣,使勁往房門上的玻璃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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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直接打中玻璃,打到了旁邊的牆壁,不過也這一砸也砸出相當大的聲音了。這聲音解除了莉花的緊繃狀態,她趕緊從床上跳下,在與隔壁房間相接的牆上不斷拍打,兩手捶個不停,一邊捶打一邊大叫。」

「小偷!有小偷啊!起來!快來人哪!」
 
一這樣大聲囔囔之後,便聽到有兩、三個人的腳步聲急急忙忙地往樓梯方向逐漸遠去。

儘管沒有人跑來關心,不過從門上玻璃所反射的光線看來,隔壁的房間應該亮了燈,大概是被吵醒了吧。

不管怎麼樣危險總是過去了,這樣想的當下莉花才發覺自己渾身抖得不停。經過這麼一折騰,到現在總算了解治安不好是怎麼回事了。 

「圭......圭,為什麼你不能來這裡救我呢?」

耗竭掉太多體力的莉花,此刻連走到房門旁邊去開燈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一個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裡獨自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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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危險了,不能睡。」莉花覺得一整晚都得保持警戒不可,分分秒秒的緊張感讓黑夜變得漫長,也分分秒秒地讓她企盼黎明快來。話雖如此,不知不覺間她還是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突然,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劈哩趴啦地吵個不停,嚇得莉花跳了起來。她倉促地想,難不成是歹徒拿槍過來了?該怎麼辦呢?真教人頭痛,快躲到床底下再說。

不過,同樣的聲音在窗外也有,莉花不免神經質地想:「啊,巷戰開始了嗎?那要逃到哪裡去呢?」在不明所以的噪音之後,接著聽到了女人們的笑聲,另外,一樣的爆炸聲似乎遠近都有。

「(會不會是煙火?難道早上就有人在放煙火?)」

莉花提心吊膽地從床底下爬出來,低著頭從窗簾下的空隙窺看外面的狀況。

萬萬想不到窗外完全變了個模樣,一幅令人意外的景致呈現眼前。

昨晚看的時候還以為這條巷弄冷冷清清的,早上一看卻是熱鬧得很。難不成僅僅一夜光景,就變身成攤販聚集、萬頭鑽動的集販市場了嗎?

有個男人往街道扔出一整排的小箱子,人群見了紛紛走避,接著火藥的白煙開始電光石火地延燒到引信,然後爆竹便劈哩啪拉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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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手錶現在還是六點,外面遮陽傘和棚子一個挨著一個分列在巷道的兩側,其下堆放了各式各樣的商品,像是蔬菜、雜貨、乾貨或竹工藝品等等,各個攤販老闆跟擠得水洩不通的客人們或者談笑或者討價還價,好不熱鬧。 

莉花安心地把窗簾拉開,看看外頭,盡是油漆脫落或牆壁斑駁不堪的兩層磚造樓房橫列於巷道的兩側;窗戶對面的建築看來似乎是法國殖民時期的產物,只是已經破舊不堪了,二樓窗台那裡還權充作曬衣場,用來晾些簡單的衣物。無意間,她發現街上有個穿著縮了水的毛衣的小孩往她這裡看,便把窗廉拉上一半,半掩著窗戶。

轉過身來看看室內,看到行李便開始擔心財產安全的問題。雖然昨晚有心想要整晚醒著以備警戒,可是一不注意還是睡著了。一想到這裡,莉花不免擔心昨晚在她睡著的時候東西會不會趁機被偷,這可不妙,還是趕緊去檢查行李箱跟包包有沒有少了什麼,幸而錢包等等一切平安,沒有再損失什麼。

接著去浴室洗把臉,不過水龍頭流出的都是鐵鏽顏色的污水,而且旅舍也沒準備毛巾。姑且先把水龍頭開一會兒,等鐵繡少些的時候再洗好了,洗完臉再拿自己的手帕擦乾淨。

現在打電話給旅行社還太早了,莉花先在床上把身上的錢通通掏出來點算一遍:昨天付了三輪車車錢後美金五元鈔還有三張,原本要用來付小費的美金一元鈔還有六張,而從日本帶來的美金果然已經花光了;本地貨幣五百一千的不等算一算差不多有五十張;另外,抵達日本的時候回公寓需要車錢,要留一些日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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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間旅舍一個晚上就要價七美金,餘錢可能不是那麼多,所以之後要去機場的話不能再坐計程車,得改搭便宜的巴士才行。至於早餐的話,去市場的攤販那裡解決應該不花什麼錢。想好要怎麼分配金錢後,莉花把床上的鈔票收一收打算收到錢包裡,不過想一想覺得不對,還是分別放到包包裡面的定期車票票袋跟手帕裡比較好。還有,這間房間雖然不安全,不過擺個開個大洞的行李箱在那裡應該也沒人想動,把箱子裡那件珍貴的長袍拿出來另外保管就是了。莉花用報紙把長袍包起來,緊抱在胸前,拎起包包,準備好便出門了。  

才踏出旅舍一步,迎面的強風就讓人覺得好冷。今天天空看起來也好像要下雨的樣子,陰沉沉的,或許是天還未亮吧。寒風吹拂,天色陰暗,路邊水溝裡的污水淤塞不通,看似一片鬱悶;不過許多人聲鼎沸的攤販都掛了明亮的電燈炮,褶褶發光,加上小販和客人之間熟絡的交談,氣氛好不熱烈,感覺都忘了天氣有多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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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花昨天晚上衣服也沒換就睡著了,身上的香奈兒套裝被壓得滿是皺褶。說到這件香奈兒套裝跟這裡的人穿的一比還真是太搶眼了,搶眼到過往行人都常常投以欣羨的視線。不過她現在覺得,穿這件香奈兒等於在告訴別人自己有錢,太危險了,還是別穿的好。 

「MUAJI- MUAJI-」(註:越南話,一點點的意思,這裡應是便宜賣。)

聽到頭戴斗笠的小販們這麼喊,也不知道他們跟觀光客喊的價格會不會太高?莉花心裡有了問號。

既然怕被敲竹槓甚至偷竊搶劫的話,就去買件普通的衣服吧。莉花快步走到賣舊衣服的攤販,在堆積如山的衣服中間,她看上了一件有內裡的卡其色軍售夾克,要價六美金。以日本的物價來比,這價格當然是便宜得驚人,儘管如此,對現在阮囊羞澀的莉花來說還是太貴了,她失望地放下這件夾克,轉身要走。不過攤販老闆在後頭一直喊:「五美金!」「五美金就好!」,想叫她回來買;莉花回過頭去合手作出跟老闆拜託的樣子,希望老闆賣她四美金就好,老闆聽了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便意興闌珊地成交了這筆生意。

這件卡其色的軍售夾克,上面處處都有污垢,寬寬大大的也不適合莉花的體型,不過一套上倒是覺得相當保暖。穿上這件衣服,莉花看起來跟周遭的行人的樣子就蠻接近的了,而且不只是樣子一樣,就是她臉上的表情也像其他人那麼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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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包包背在夾克裡面,再把用報紙包起來的長袍也抱在夾克裡面,這樣一來,莉花跟其他穿著厚衣服的女攤商幾乎沒啥差別,大家都是被厚厚的衣著裹住的模樣。

安心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巷道裡,逛逛各色各樣的攤販也蠻有趣的。用來吸引客人的紅色布條橫斷小徑、隨風飛揚,儘管上面的字莉花一個也不會唸,但是看到桃花、西瓜等等的圖案描繪其上,似乎就有一點祭典那種熱鬧繁華的氣氛。 

地上到處擺放的豆子和雞蛋堆積如山,擠得巷道更為狹窄,沒注意腳下的話還真不好走,得小心一點,否則會被放貨品的竹簍給絆倒。除了竹簍以外,還有賣蔬菜水果的用木箱裝貨,而賣魚、需要殺魚帶血的則用金屬盆子,另外竹籠裡裝滿了腳被綁起來的雞,牠們除了眼睛能動以外個個擠得動彈不得。

巷道兩側成排的房子中間,左右還有許多小徑或寬或窄地延伸出去,這裡一樣用竹簍擺滿了各式貨品,像是芋頭、生薑、人蔘、豆類等等,琳瑯滿目。頭戴斗笠或頭巾的女人們不論老少也都在這裡叫賣,等著客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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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擺滿瓶瓶罐罐的攤位隔壁,莉花發現有許多人蹲在那裡吃東西。原來是間小吃攤,廚房好像就在裡面一點的地方而已,客人好像都真的蹲在外面吃;仔細一看,其實客人是坐在類似澡堂用的那種小椅子上面,吃的東西好像是烏龍麵。

莉花跟裡面的小妹比說給她來一份跟別人一樣的,小妹不耐煩地點個頭說好,回頭跟裡頭吆喝說要追加一份。

跟其他客人比肩相鄰地坐在小椅子上等著,不一會兒雜有配料的碗蓋麵就連筷子一齊送來了。莉花看看四周想學大家怎麼吃,對面一個有烙腮鬍的白髮老人用筷子指著旁邊的香料罐給她看,示意她要加到麵裡,莉花看了便挾了一點裡面的辣椒跟香草,不過老人著急地催她要加多點。 
 
在莉花之後上菜的客人也都伸長了筷子,把香料一窟窿地加到麵裡、加到蓋住整個碗面、加到麵條都看不到的程度。莉花看到一半人就傻了,抬頭再看看老人,老人臉上倒是一副「對對對,就是要像這樣。」的樣子,沒辦法,莉花就再取一撮香料放到麵裡。說實話她對這香料的味道不太習慣,有點懷疑加進去會好吃嗎?不過嚐了一口之後倒是意外地覺得可以接受,從昨天到現在莉花就沒好好吃過一頓,她跟野狗似地扒光這碗麵,吃得毫不客氣,老人看到莉花吃得滿意,便起身離去了。接著又上來一碗陽春的米製麵湯,雖然僅僅是這樣簡單的料理,莉花卻覺得這個叫做什麼PHO(註:即越南河粉。)美味極了,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比高級飯店的任何料理都要來得好吃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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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裡面還有人在燃放爆竹,火藥的味道飄了過來。

抱著桃花枝枒的路人似乎又多了一些。



回到便宜的旅舍房間,在八點的時候打電話回日本,和旅行社很快地就連絡上了,不過因為負責承辦莉花旅行業務的職員已經出差去了,所以由另一位女性職員來接聽。

「喂喂?是這樣的,我沒搭上先前預定的班機,希望你們能幫忙預約其他班次......」

「怎麼會?是發生什麼差錯了嗎?」

「啊,不是,那個......,是我自己忘了機票要再確認,所以......」

「您是說沒有確認是嗎?」

「不好意思,我之前比較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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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公司內部有點事......,請您稍待一下。」

然後聽了音樂盒演奏的《給愛麗絲》曲子差不多十五遍之後,電話那頭出現了一個稍微沉穩些的女性聲音,看樣子是有別人來接。

「讓您久等了,這位客人您說您忘了確認是嗎?」

「是啊,我之後想再搭其他班機,可是班次好像都很滿,在機場等到最後一班連候補都等不到。」 

「是這樣的,這個時候那裡正好是他們叫做TETO的農曆正月,就像日本每年的返鄉潮一樣,交通會很擁擠。所以呢,呃,您現在說要預約班機的話可能......」

「是啊,我也知道。這裡的機場也說要十天後才有班次可搭,可是這會對我造成很大的困擾呢,可以的話能不能不要那麼久,想辦法早一點讓我回日本呢?你們在這裡沒有分公司嗎?」

「我跟您解釋一下,因為那個地方才剛開始發展觀光,所以我們還沒有設分公司在哪裡。其實之前能夠幫您預定機票,也是靠在泰國曼谷的旅行社同業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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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曼谷那邊的旅行社可以幫我預約機票嗎?」

「很不好意思,負責這件事的人現在出差,詳細的情形可能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請等我去問一下。」

又聽了五遍的《給愛麗絲》。

「喂喂,剛剛問了一下,他現在在歐洲帶團呢,要等到下個禮拜的週末才會回來。」

「那沒有可以代理他業務的人嗎?」

「真的很抱歉,我們不是很清楚他是怎麼跟曼谷那邊交涉的說。」

「那......那,難道就沒辦法幫我預約機票了嗎?」

「倒也不是,我想,您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有當地航空公司的營業處,不妨直接撥個電話跟他們詢問看看,至於預約電話可能也要麻煩您自己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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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電話後,莉花的腦子有一陣子暫時無法思考,呆呆地坐在床上。怎麼辦呢?每次想說有什麼希望的時候總是事與願違。雖然說,旅行前沒把這裡的氣候、活動、治安等等的狀況查清楚,搞得現在跟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是莉花自己不好;可是她覺得機票是在日本買的,所以也應該要得到日本式的服務才對。莉花心裡想著,之前那個給他看個一百五十萬就變得很殷勤的業務多勤快啊,一下子就用電腦幫她訂好來回機票,還幫她找了沒有日本人的高級飯店,出國文件、行程表什麼的也準備得好好的,讓她只要站在機場的電扶梯上順著過去搭飛機就好,一路上什麼都不用想就能完成這趟旅行。「現在就是需要這種服務啊,就是售後服務也應該要這個樣子吧。」莉花自己一廂情願地這麼想著。

可惜從異國的機場踏出電扶梯的那一刻起,莉花就不再是旅行社服務的客人了。對這間旅行社來說,只有買了成品就走的客人才是客人,買了之後還要隨自己的意思要求更換什麼的客人,充其量只能當作來參觀的訪客去招待而已。莉花覺得,要是今天自己是旅行社職員的話,她應該也會這麼說:「忘了確認而搭不上飛機這個,說實在不是我們的責任呢。」講這種話雖然不過份,不過她想對方其實也可以進一步說:「很遺憾,雖然這不是敝社的責任,可是我們會為您特別處理後續的事務。」像這樣,聽起來有種日本式溫情主義感覺的體貼回應,才是莉花期待的好服務。她之所以會這樣想,大半也是因為這趟旅行所費不貲,隱隱覺得自己既然花了大錢,就該得到周全的照料才是。

P115.

認為購買高價商品的客人便會得到特別服務的想法不能算錯,只是莉花未免太過於一廂情願了。對賣方來說,不管高價低價,付了錢之後都一樣,銀貨兩訖,沒什麼好再牽扯的。至於售後服務這種東西,不過是吸引消費者再次上門花錢的手段罷了。就莉花的情形來說,她在一開始跟旅行社說明自己的需要時,就說想把存款都用光,等於把自己的底牌都掀了,這麼一來旅行社那邊當然會覺得:「這個客人以後出手不會這麼大方了吧,以後沒有特別款待的必要。」

期待什麼日本式的服務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這種撒嬌、裝熟般的想法恐怕才是最日本式的吧。



這個國家的時間比東京晚兩個小時,算算時候這裡的公司應該都開始上班了,不知道航空公司的營業處在哪裡呢?應該會在市區內吧?不過究竟是在市區的哪裡呢?看看機票背面有旅行社的廣告,上頭寫著這裡的市名跟電話號碼;莉花試著撥打,但九點之前沒人接聽,九點之後幾乎一直在電話中,最後總算接通了。英文聽力不太好的莉花聽到對方的頭一句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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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預約嗎?」

一開始就被辦事員問了最迫切需要的問題,莉花聽了便高興。

「嗯,請問今天什麼時候有到東京的班機呢?任何時間都沒關係。」

「現在除了國內線之外沒有預約了耶。」 

莉花再問那有沒有到有大型機場的商業都市的班次,聽著辦事員咚咚地敲鍵盤的聲音,她豎起耳朵,注意聽進一步的消息:

「下禮拜六晚上有。」

比昨天在機場問到的答案更糟,這麼早打電話問也還是都賣光了啊。

「那可以等候補嗎?」

「當然可以。」

「有空位的時候,可以打電話通知我是哪一天什麼時間嗎?」

「OK,會告訴您等待候補的號碼。請告訴我您的姓名。不過之後要知道什麼時間有空位的話,得請您自己跟機場那邊確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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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連絡我一下嗎?」

「這個營業處從明天開始因為TETO的關係會連續休假十天。」

又來了,老是TETO,究竟要一直TETO到什麼時候啊。這時莉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該不會永遠回不去日本了吧?)」 

要繼續住在這間一天要價七美金的危險旅館中莉花是絕對不願意的,可是其他像樣的旅館又因為TETO的關係都客滿了。就是早一刻也好,莉花希望能趕快搭到候補的機位去大城市,接著從那裡轉乘回日本。只是......,如果到了那裡也沒有飛往日本的班次呢?然後就得跟昨天一樣一直等候補等到半夜嗎?如果等到半夜又沒有旅館住要怎麼辦?就算出了這個國家,之後要轉乘的地方就一定有機位嗎?

莉花心裡湧現無數種可能的假設,搞得她心煩意亂;剛剛從當地旅行社得到的候補號碼是三位數,這遙遠的數字也讓她感到不安。

她心裡想:住宿費就用信用卡支付;然後因為要留下到機場的交通費,吃的得節省一點;這樣可能還可以在這裡撐個七天十天的吧。不管怎樣自己勤勞一點常常打電話到機場問有沒有候補就是,就這麼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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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花馬上再問今天到大城市的班次有沒有候補。

「今天的嗎?」

電話那頭的辦事員聽了有點驚訝地說:

「今天的候補機位在三天前就結束了。通常在確認截止的當天,等候補的客人就會馬上打電話來詢問的說,剩下的機位大概在那時候就會賣光了。」

「那,就算我今天等到候補也是......」

「嗯嗯,那也是三天後的班次了。要再之前的班次的話,得請您直接到機場等候補才行呢。」

總之一句話,從目前的情形看來,往後三天的候補都沒機會了;就算有人又退掉,也不是用電話就能預約的。

「(要去機場等嗎?)」

可是去機場等太危險了,而且也沒有錢來回機場太多次。要是去了沒等到候補呢?沒等到候補又辦了退房的話,之後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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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手上僅有的現金,沒辦法,至少還得繼續在這裡待上三天。

「(也得打個電話到公司去才行。)」

以生病為藉口,在星期二的時候從東京出發來到這裡,這中間也打過電話回公司說星期一會回去上班,不過眼下就是星期一了;莉花抱著會被罵的心理準備,跟總機說了編輯部的電話轉接到日本,接電話的是同一組的同事小野。

「喂、喂。耶?是上田小姐嗎?都連絡不到妳是怎麼回事,還打算去找妳呢。妳現在人在哪裡?」

「呃,其實是有點事情啦。本來跟你們說今天要回去上班的,不過呢......」

「上田小姐?發生不得了的事情了,古尾谷的原稿沒有了。」 

「沒有了?古尾谷的原稿沒有了?怎麼回事?現在才發生這種事就糟了,那不是下一期雜誌裡最重要的稿子嗎?前一期還做了好大的預告說要登呢。」 

突然,電話裡出現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上田嗎?妳負責的古尾谷的工作怎麼搞成現在這樣?」

「是總編輯......嗎?」

莉花沒想到會在這麼早的時間就跟總編輯通上電話,感覺差點喘不過氣來。 

P120.

「那個...那個...這幾天休假真不好意思。」

「古尾谷老師的資料呢?」

「那個嗎?啊,因為感冒的關係我有請別人幫我送過去。」

「有幫妳送來?這樣啊,你是說那本觀光手冊嗎?開什麼玩笑!我現在問你的是要交給古尾谷老師的資料,到底到哪兒去了!」

莉花聽了大驚,開始語無倫次,努力回想自己桌上的那份資料放在哪裡:桌子的......右邊嗎?還是左邊呢?

「你他媽的!總之現在快給我過來,去老師那裡下跪道歉!」

「那個......我,今天怎麼也沒辦法......。其實,現在我人不在日本...。」

「不在日本?那妳是裝病跑去玩囉?」 

「很對不起,我本來今天就應該要回去的,可是班機上出了點問題......」

「......我知道了,妳也不用再說了。」

「只要一等到候補,我回日本時會馬上從機場趕到古尾谷老師那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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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古尾谷老師那裡妳也不用去了,乾脆別再出現在編輯部好了。妳就在那裡一直玩吧!」

「我應該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的......」

電話被切掉了。

對莉花來說,她可以了解為什麼編輯長會氣成這樣。那個古尾谷恆雄是很難邀請到的時事評論家,編輯部也是透過其他管道,跟他接觸了兩年以上,好不容易對方才答應說要幫出版社的雜誌寫稿的。出版社不僅在上一期的雜誌作出預告,連報紙上、電車上都登了廣告說即將刊登他的專攔,其他同類型的作家也很在意這個消息。為了在下一期的雜誌好好地為他做個專題,編輯部還召集各組同事過來一起策劃,希望以他為強打的內容能作到最好。 
  
可是,現在卻沒有古尾谷恆雄的原稿了。

年底的前一個月,莉花為了要交給古尾谷老師的資料,每天都在市內的圖書館和政府機關之間來回奔波。那天,在徹夜工作過後,終於她把資料都整理好,想說之後的事就是把東西送過去就行了,於是把裝有資料的資料袋放在自己桌上、離開辦公室,然後才開始了這段旅程。 

「(之前在飯店的時候,我的確有打過電話啊。還記得我有跟大崎小姐說,請幫我把東西交給古尾谷老師。那時候大崎小姐也說:『啊,就是這個對吧。』,感覺她是知道我的意思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P122.

莉花想起剛剛總編輯在電話裡說的話。

「(觀光手冊?古尾谷老師拿到的是觀光手冊?那不是旅行社寄給我的東西嗎?可是我把它放到一個不起眼的資料袋、又收到最底的抽屜了說。)」

等一下,莉花突然想到。

「(資料袋?啊,我是放到一個資料袋去沒錯。那天晚上拿出來看以後,就收到抽屜去了。不,等一下等一下,我應該有放回去抽屜裡,如果沒有的話......。)」

也可能就是沒放回去。於是就那樣放在桌上,然後被大崎小姐誤以為是要給古尾谷老師的東西,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那原來的資料袋到哪兒去了?)」

可是就算現在找到那些資料,也不過等於廢紙罷了,於事無補。沒能及時送上這些資料,卻送上不相干的觀光手冊,可以想見古尾谷先生在打開資料袋時會有多生氣,總之已經得罪到人家了。

P123.

應該會被認為在惡作劇吧,一定會被嫌惡的。而且古尾谷這個人碰到這種狀況也不會再跟你溝通,想像他收到觀光手冊時無言的樣子,大概會氣得把它給撕了。之後要是再跟人家提什麼寫稿的話,應該只有兩個字──休想。

況且照古尾谷的個性,他就是不寫也會拖到截稿日才讓出版社知道。哪怕出版社之後為他延後雜誌出刊的時間,他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息怒,說到底畢竟是個不通人情的傢伙,就算現在把資料送過去,應該也不會收了吧。講白一點,以前就聽說他曾經拒絕再為某家出版社寫稿的事,這次恐怕最後也會變成這樣。總之,之前在上一期還大大地預告說要刊出古尾谷文章的事情,現在開天窗了。接下來不僅雜誌要延期,還得另外刊登更正啟事,真是有夠糟的。 

說起來莉花不能親自把稿子送過去也是不對,平時的她是絕不會假手他人的,只是那天剛好碰上要出發的日子。既然已經跟旅行社說了一切由他們安排,也不好意思要人家再更改行程。更何況,莉花心裡最重要的是圭,那個時候她的心思一直都被這不得不分離的痛苦所盤據。

古尾谷習慣在每天下午三點以前寫稿,在那之前他不見訪客也不接電話。這個時間同時也是莉花在飛機上的時候,就是臨時想通知誰也沒辦法。

P124.

莉花在之前的飯店打電話回去的時候是大崎小姐接的。說到大崎莉花才想起來,四年前曾經因為人家犯了什麼錯誤的緣故,斥責她說:「這畢竟是妳自己負責的工作,想交給別人來處理也太天真了。」
 
「(她會不會故意把錯的資料袋拿給小野呢?)」

這種無法查證的事,還是別亂想的好。 

「妳就在那裡一直玩吧!」想到總編輯憤怒的這句話,莉花便為自己沒能在當時辯解而懊悔。不過儘管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總編也撂下狠話,莉花卻還沒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被解雇了。









P125.














原聲帶介紹:


這一回的主題是迷路,所以最後為大家介紹的歌曲是曲調微妙的『紅河』。配合書中情節的暗示,曲名顧名思義應該就是從中國經過越南、最後注入南中國海的紅河。不過這首歌似乎無意要描寫關於紅河的山川景色或地理人文等等,只是表達男女主角在這條河上尋找所愛的徬徨感而已,歌詞也大約是這個意思。比較有趣的是它的旋律及編曲,聽來不僅具有東方風味,還描繪出河水流動的不定感;層次感很豐富,值得玩味。大家一邊聽,一邊再看看樂評是怎麼說的吧。:D

「夜會「2/2」第2幕接續竹之歌後的曲目。cd版本的編曲帶出小舟浮泛的氛圍,並使用愛爾蘭樂器諸如Uillean pipes(愛爾蘭風笛)等等演奏著美的聲調,奇幻地彩繪著淡淡流逝的旋律;旋律本身微妙的變化,搖擺著五拍子的節奏,油然而生沉醉在浮泛小舟裡的感覺,教人印象深刻。」──前田祥丈














*頁面播放的是歌曲『紅河』,按esc可停止。(片段)

*圖片是越南的市場。

*中日文歌詞及賞析請參見文章:
「月-WINGS」專輯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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