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美雪介紹會

特別對談　糸井重里Ｘ中島美雪 (前半)

「什麼都不成的我也還不賴嘛」～


日本閱讀雜誌達文西Ｘ幾乎日刊糸井新聞共同企劃：

「久違了，美雪小姐～既麻煩又有趣　便是所謂的寫歌 。」


日本當代的文案好手、糸井重理先生很久沒和中島美雪小姐會面了。儘管彼此不是不認識的夥伴，但說到好好地深談一番，這次的對談似乎真是第一次呢。和完成新專輯「I LOVE YOU，回答我」、開始準備巡迴演唱的美雪小姐一起聊她的歌唱、寫歌，與其所見所聞等等，兩人說了不少的話，還爆笑連連。這兩位在用字遣詞上當代少有的大師級人物，會如何談論詩與創作呢？請大家好好期待這90分鐘的對談吧。

糸井重里，1948年生，日本著名廣告文案撰寫人、散文評論家、藝人。他在1971年以文案寫手的身份出道，82年以文案「不思議，好喜歡。」（日文唸起來是HUSIGI DAISUKI，有押韻。）及文案「美味生活」等受到矚目，成為著名的廣告文案。宮崎駿的許多動畫都由他一手包辦文案。除了廣告文案之外，他還具有作詞家、遊戲製作人（任天堂ＭＯＴＨＥＲ系列）、配音（卡通龍貓）、漫畫原作、劇本、散文家、電視節目評論員等多重身份。他所創辦的網路報紙『幾乎日刊糸井新聞』，一天點閱人次超過八十萬，是很有名的網站。任天堂第三代社長山內溥稱為天才。（資料來自維基百科）



中島美雪，1952年生，一般以歌手、作詞作曲者身份廣為人知（華語歌曲如「容易受傷的女人」、「人間」、「最初的夢想」等等都是她寫的曲。），詞作受到日本音樂界與文學界高度肯定，三次榮獲日本唱片大賞作詩賞，更有五首歌被收入教科書；是唯一一位受日本文部省邀請、擔任國語審議會審議委員的歌手。89年開始為探究語言的可能性，推出全由個人創作的實驗性音樂劇「夜會」，至今累計有九部原著劇本與相關的音樂編寫，其中「2/2」被改編為電影，三部自行改寫為長篇小說。除夜會劇情小說外，另著有短篇小說、散文、詩歌集、繪本等各類創作。






對談分十三回，以十三天一天一篇的方式在幾乎日刊糸井新聞連載。下面是前七回的內容。　
中譯／竑廣．建元




第一回　久違了　美雪小姐　


糸井：（一邊走入房間）妳好～今天多多指教。
中島：糸井先生！天氣這麼熱，謝謝你來。請、請。

糸井　這地方真氣派。（對談的地方是山葉音樂有厚重感的會議室，有氣派的沙發繞著長條桌。）
中島　我們要怎麼坐談話比較方便？

糸井：要坐一起嗎？像情侶座什麼的。
中島：那樣坐怕會容易吵架，可不行呢。　　

糸井：太近的話，就會吵起來嗎？
中島：盡可能坐遠點，就好像，彼此在遠處對吼？

糸井：不不（笑）！那我坐這邊。（整套沙發是Ｌ型的，長的一側坐的是美雪，短的一側個人座是糸井。）這是我帶來的禮物，我們公司的出版品。（把（『谷川俊太郎質問箱』這本書交給美雪）
中島：哎呀，谷川老師的作品！謝謝您。好高興喔，承蒙您給我這本書。

糸井：做這本書我們還小有自信。書做得很可愛呢。
中島：（一邊翻書）有各式各樣的圖案。紙質，也很好呢。馬上就來讚美一下印刷吧（笑）。

糸井：為了這本書，特別花成本（笑）
中島：對嘛，所以說你們公司賺不了什麼錢呢（笑）。

糸井：呃，算了，可能真的是這樣。
中島：（從大包包裡拿出一本書）糸井先生的這本『歌唱小小字詞的地方』，我拜讀過了。書的外型雖小，但內容卻很龐大。

糸井：謝謝！
中島：如果是一點一點地把內容分裝出來，要做成好幾冊吧（笑）。像這樣塞得滿滿的，太浪費了。如果是詩的話，就可以印成上中下卷囉，這個。

糸井：是呀。但我不是詩人，沒這樣的頭銜。
中島：不，你說自己是詩人就是了，頭銜都是這樣子弄的嘛。

糸井：那我想要這種頭銜呢（笑）。既然妳都這樣講了，我也不得不對妳的新專輯褒獎一番呢。
中島：呼呼，不用這麼在意。

糸井：話雖如此（環視現場），今天大家（達文西雜誌跟幾乎日刊的人）還是整個緊張起來。　
中島：怎麼啦，哎唷？

糸井：為何妳有很多這種歌迷？
中島：嗯？是這樣嗎？

糸井：怎麼說呢，就是一群對妳戰戰兢兢的人。
中島：為什麼呢。

糸井：真的很厲害呢。因為妳「少出現」的關係吧。那不常出來也是好事呢。
中島：我最近常出現呢。

糸井：唔～，不出現常出現都好啦，我跟大家一樣，也有一點這種感覺。對您尊敬三分。不過還不至於戰戰兢兢到硬邦邦的程度（笑）。
中島：老師！您說什麼呢？講這樣（笑）。　

糸井：不不，真的，我那時聽到美雪小姐的那一句話，似乎一直留在我的心底。比方說，「所謂的旅行，是因為要回來所以才叫做旅行等等。」等等的。
中島：我講過這句話嗎？我是那種，一說完話就忘了的人（笑）。　

糸井：我也是會這樣。
美雪：哈哈哈。

糸井：那歌詞呢？我對歌詞裡的句子，都是斷斷續續的記憶。至於寫詞的作者本人，美雪小姐，記得住所有的歌詞嗎？
中島：哪可能。忘了啦。所以演唱會要彩排的時候，不得不從背歌詞開始呢。

糸井：妳這樣很棒呢。所以妳的演唱會都不是制式的。每次都會用新的方式去唱。
中島：１０年前寫的歌詞，現在要來唱當時的話語的話，應該要用什麼樣的感情去唱呢？我不這樣開始想，就沒辦法唱了。

糸井：是喔，就是說在”歌手．中島美雪”之外，還有一個寫曲的中島美雪在幫忙。這另一個美雪，有時候是助力，但有時也是阻力呢。
中島：是呀。

糸井：像是創作的這一方對歌唱的一方說：”妳有沒有好好地唱呀！”什麼的？
中島：啊，是有這種狀況！　
     
糸井　真的有喔？
中島　是。

糸井　那哪邊的自己會爭贏呢？




第二回　把自己當運動員來鍛鍊


中島：特別是做「夜會」什麼的時候會這樣，寫作的中島小姐對於歌唱的中島小姐，不太考量她的立場的樣子。那，換個角色來看，當我變成舞台上的中島小姐時也會生氣：「這什麼玩意兒？」「為什麼這種東西我非背不可呀！」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在吵架。（「夜會」是中島小姐自1989年開始和一般演唱會不同形式的音樂劇。）
糸井：我之前造訪夜會的後臺時，第一個問的問題就是，妳不是有一次以臥姿的方式開場的？

中島：第２回嘛。是的是的。（中譯註：夜會第２回是從躺椅上開始的。）
糸井：一開始，就這樣躺著唱起歌來，嚇了我一跳，想問究竟這是什麼？然後，妳答說：「這是有練過的唷。」

中島：還有更辛苦的是，唱「２／２」（夜會的標題）的時候，那可是整個躺下呢。（中譯註：夜會「２／２」有躺在床上唱歌的情景。）咦？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困難動作了嗎？
糸井：有有有，後來也有。

中島：最近的「24:00抵達 0:00出發」（一樣是夜會劇名）好像也是這樣呢。那個最辛苦～！
糸井：不把自己當運動員一樣鍛鍊的話，做不好那樣的動作吧。　 

中島：是呀。
糸井：從呼吸什麼的開始練起。

中島：唔。這些果然都要靠體力呢。這樣一想還真是個粗活。
糸井：那在這種時候，是哪一個中島小姐主導呢？是創作的一方說：「給我好好做！」這樣嗎？還是身為舞台導演的中島小姐呢？或是歌手中島小姐呢？又或者是「意志力」？

中島：寫劇本的中島會說：「不過就這種程度而已，給我做吧。」抱著這種想法在寫，覺得這不干寫劇本的中島小姐的事，不是她在演。
糸井：那這個中島小姐，寫的時候不會唱看看嗎？

中島：啊，雖然會唱，可是不會躺著唱呢。所以說寫完劇本之後，演出的中島就會說：「這樣躺著唱好嗎？」
糸井：說的可難了呢！

中島：是呀。「試看看躺著唱吧，中島。」（導演的中島）輕描淡寫的說。等到唱歌的中島試著做了，就回罵道：「妳來躺著唱看看呀！喂！」噗哈哈哈哈，唔～。
糸井：哈～，很嚴格呢。　

中島：可是好後悔的呢。
糸井：那我就想問了，妳這樣是施虐狂還是受虐狂呢？兩者都是自己吧。　

中島：都是呀。可是，也有技術不足的時候呀，自己親身體會到。也有像這樣的時候：「台詞好難記喔！」我跟劇作家倉本聰這麼抱怨過，問說：「有沒有什麼好記的技術呢？」然後呢，他就說：「我看看，．．．妳笨耶，寫這樣難記的劇本呀。」
糸井：啊～！

中島：我說：「有好記的劇本嗎？～～！！」話一出口，真是給了我一句當頭棒喝。
糸井：原來如此。

中島：劇作家是可以抱著愛情，寫出好記的劇本的！但我缺乏這種技術。
糸井：這是因為你們兩個出身地不一樣不是嗎？換句話說．．．但如果就整個北海道而言，或許出身地可以算是一樣的。

中島：啊哈哈哈。
糸井：因此倉本聰先生是做電視劇出身的，所以他寫劇本時會想好畫面嗎？

中島：會。
糸井：而美雪小姐是歌手，即使不想像畫面也能寫嘛。

中島：我是沒有想畫面。
糸井：因為妳唱的是很觀念性的東西（笑）。　

中島：是這樣沒錯。不知為何，（歌詞的畫面）順便動起來的話，又要離題了。
糸井：”時代在轉變”（美雪的歌詞），可沒有這樣的畫面的呢（笑）。

中島：啊哈哈哈，那這畫面要怎麼動才好呢。
糸井：所以妳才會寫出難記的劇本呀，因為那也是觀念性的東西。

中島：是是是。
糸井：也就是該怎麼說呢，雖然不是在玩文字遊戲，而是想微妙地走在一條小徑一般，也有這樣的日子呢，就觀念上來說。在想說”一起來這小巷吧”的時候，可以重覆同樣的詞語，或者只是變動一個助詞。您似乎喜歡這些手法呢。
     
中島：可是，麻煩的事情還是盡量不要做吧。我最近常這樣反省自己，因為自己唱的時候很辛苦，可是邊說又邊弄出麻煩的東西呢。




第三回　為什麼妳小孩這麼多？


糸井：在夜會裡有些觀念性的地方，比方說，像時間的接縫等等的故事冒出來的時候，就會想說”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這樣思考的？”
中島：哈哈哈。

糸井：一邊看還要一邊陷入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中島：哎呀，或許夜會的客人，大家的想法都跟您一樣，好像沒在看戲似的。

糸井：說不定呢。然後，轉換到唱歌的場面就放鬆了。
中島：啊哈哈哈。事實上歌的歌詞是重點呢，但搞不好大家都沒再聽。

糸井：很可疑呢。
中島：嗯。

糸井：可疑、可疑。
中島：「劇情不是很懂。」也有人這麼說；「ㄟ？哪裡？關鍵在歌詞，歌詞不是說了答案嗎～？」「啊。原來是這樣呀～！」「到底在看什麼呀？」（笑）

糸井：我想是會有這種狀況。
中島：是啊。

糸井：我想呀，是因為在陷入想自己的事情或別的，這樣一來就有看等於沒看了。人就是這樣。
中島：啊，原來如此，這麼說就了解了。唔。

糸井：事實上我就是那種人，去看夜會的時候，想自己的事情會想很久。
中島：這也是算一種難能可貴的事呢。

糸井：因為這種事是不太常有，所以我覺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呢。自然而然的就盯進去，也有似乎整個人都被帶到另一個世界的狀況。
中島：嗯嗯。

糸井：這就像戀愛或結婚吧。在那個舞台，一起生活這樣。
中島：啊哈哈哈。原來如此呢。

糸井：就好像妳做妳的戲劇。同一時間我想著我的事情。那樣一種不可思議的時間呢。
中島：是嗎？

糸井：美雪小姐的歌也是這樣呀。
中島：是嗎？不是戀愛，是已經結了婚嗎？

糸井：就是結了婚。
中島：啊哈哈哈。

糸井：作為歌手被這樣講會覺得討厭吧。
中島：不，我是抱著把女兒嫁出去的心情發表作品的，很期待女兒嫁出去後的發展呢。要是女兒老是待在老家的話也讓人感到困擾。

糸井：所以說進行得很順利呢。
中島：似乎是呢，嫁出去以後，除了老家口味的味增湯之外什麼都不做的話，反倒還會擔心這孩子未來的發展。

糸井：嗯嗯。
中島：哪，像回娘家的時候，發現女兒煮的味增湯味道不一樣了。會想：「喔喔，似乎過得不錯呢。」

糸井：啊啊。從母親的角度來看待的話。
中島：是的。作為母親的角度。  　

糸井：這位媽媽，為什麼妳小孩那麼多呢？
中島：啊哈哈哈。

糸井：啊哈哈哈。
中島：被問到為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呢（笑）！

糸井：不覺得厭煩嗎？
中島：嗯嗯～？

糸井：誰都會因為疲憊而停止。
中島：哈。

糸井：妳卻不停止繼續生產。
中島：好像母雞似的。

糸井：該說是多產系嗎。
中島：我是多產系嗎。不，可是呢，像現在正要決定巡迴演唱的曲目，為了記歌詞而開始從頭聽以前的ＣＤ，以前會覺得寫了還挺多的；但仔細一聽，卻發現：「咦，其實也沒寫什麼嘛。」

糸井：啊，是嗎？
中島：覺得「只有這樣啊？」

糸井：是這樣嗎？
中島：確實想過呢。寫得讓人覺得：「什麼啊，才這一點就沒了。」
     



第四回　維納斯存在於地上


糸井：妳平均一年一張專輯嘛？
中島：是呀。

糸井：也有寫歌給人嘛。一年提供２．３首？
中島：不，有到一首還是沒有呢．．．。

糸井：一張專輯有十首的時候，平均每個月一首呢。
中島：成型的是呢。

糸井：是呀。跟漫畫家比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忙呢。
中島：人家那個是週刊耶。　

糸井：那麼，是我印象中自己想成中島美雪很多產；可是，我會這麼想的理由是可以好好說明的。那就是，妳所有的歌我都有仔細聽過，並且留在腦海呢，不會讓我聽過就忘記。
中島：真榮幸。

糸井：也會哼到美雪小姐的歌。♪縱的線是～你～♪（「線」這首歌）什麼的。
中島：有人說我的歌沒有換氣的地方，唱起來不會很辛苦嗎？還是你肺活量不錯？可以不用空氣桶就能潛水個20分鐘？

糸井：我只是簡單哼哼。沒有特別要唱給誰聽。沒有換氣呀。
中島：我自己，倒是沒這樣想過。把歌交給其他歌手的時候，對方就會說：「要在哪裡換氣啊？」雖然我說，看你喜歡哪裡就在哪裡換氣吧，不過大致上歌曲好像換氣的地方要填上多點休止符的樣子。

糸井：唱卡拉ＯＫ時，想要唱的和美雪小姐一樣，那就不容易呢。
中島：要是醉了就更難唱了，或許像「宙船」這種歌就唱不出來（笑）。

糸井：啊，可是，比起一般的歌，妳的歌要不換氣地唱完。因為唱一首就耗很多體力，所以妳的一首歌就比別人更有價值了（笑）。新專輯的「I LOVE YOU，回答我」也是，每一首歌都是特色濃厚，看來你帶來一群愛鬧事的手下呢。
中島　是嗎（笑）。

糸井：是啊。所以說，這次的新專輯就像中國的兵馬俑一樣。
中島：哎呀，真失禮（笑）。

糸井：「喂你們給我上呀」似的。
中島：哈哈哈，或許也有這種意思吧。

糸井：被襲擊般的迫力。
中島：偶爾也可以看到女生的小木偶混在裡面嘛，感覺就像：居然在這種地方也有這樣可愛的東西呀。

糸井：是呀，小巧可愛的東西也有，想像不到是同一個人的作品。
中島：我有很多種不同的孩子呢。

糸井：是呀是呀，和妳見面，有很多問題想問妳呢。
中島：呵。什麼樣的問題都歡迎。

糸井：「地上之星」的歌詞：♪草原上的天馬，街角的維納斯♪，我要是寫出這句的詩人的話，我想我會大笑吧。　
中島：笑？ㄟ？為什麼？



糸井：就是有種快感吧。
中島：啊！

糸井：有一種，人們願意和我一起被這詩詞給歡樂地被欺騙這樣的喜悅，是我的話會感受到。
中島：是是。

糸井：那美雪女士覺得呢？
中島：哈哈哈，怎麼突然叫我女士。好可怕。

糸井：將天空和地面這樣翻轉過來，說是成立也是成立，把比喻建立在這樣之上，又這樣連續的比喻。寫出來的時候，不會喊「成功了！」這樣，又或者微笑或喔齁齁的笑聲嗎？
中島：．．．．．（陷入沉思）。

糸井：街角的維納斯，因為維納斯是在天上，不會在街角不是嗎？
中島：啊，這樣嗎？

糸井：對著本人說的話，搞不好有人會說或許是指我。
中島：不是，是因為有可以看到維納斯的時候呢。果然呀，會憧憬地去看的就是維納斯了呢。

糸井：這麼一來，對美雪女士來說，維納斯，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人間呢。
中島：嗯嗯。所以說剛好路過的女生，只要覺得「這位姐姐好棒。」就這樣迷上了，不就會覺得看到了維納斯嗎。

糸井：是嘛，維納斯是不存在這個世上唯美的存在，有這樣的成見。但，或許存在著彼此認可的關係，或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就是令人感到：「啊，維納斯。」對於這個，感覺美雪你似乎訴說著：「這不是挺不錯的嗎？」
中島：是是。

糸井：所以在寫出這個的時候，我想你應該是很高興的吧。




第五回　都是失敗摸索


中島：”草原的天馬座，街角的維納斯。”包括這一行，那首歌的本身，如果不是因為『PROJECT-X』，我是寫不出來的呢。
糸井：啊～！那前因後果是怎樣呢？ 　

中島：讀了那厚厚的節目企劃書呢，上面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我不知道的生活方式。我一開始想的是，要怎麼對這些人表示敬意。我是想送給值得尊敬的人贊辭，像是「太棒了。」之類的。
糸井：．．．不錯呀。

中島：於是，最後想到的是，想說「我傾慕您」。傾慕的話，就會把對象看成維納斯跟天馬座、還有昴宿星了。「爸爸，你是昴宿星！好棒！」我想說這樣的話。
糸井：那肯定是被女兒稱讚般的好感嘛。　

中島：啊，是嗎？！
糸井：比被戀人稱讚還要好，會很高興的呢，被女兒稱讚。　

中島：是這樣嗎？
糸井：那節目，對我們這個世代的人來說，是很受歡迎的呢。

中島：呼呼呼。因為是奮力工作的人的故事啊。
糸井：嗯嗯。可是，我想如果是男生來寫的話，一定寫不出這種詞。我想會在哪裡寫得更自嘲吧，聽妳這樣解釋，我可以理解。

中島：啊啊，原來如此，或許吧。
糸井：嗯，如果是戀人的話，就會變成「你別一直工作。」不是嗎？

中島：喔喔。
糸井：因為女兒是從有距離的地方，好像在說：「有這樣的爸爸，當女兒的很高興。」所以敬意這樣的話就很讓我能理解。

中島：節目單位那邊想要放進去的也是敬意呢。他們跟我說：「無論如何，我們自己想做這節目，想要將這些無名之人 （用燈光）照亮他們。」「照亮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呢，我一開始很迷惑。後來拿到資料一直讀之後，啊，我想啊，根本沒有必要照亮他們。他們自己不就在發光嗎。如果自己會發光，他們就是星星了，然後，歌詞就完成了。他們就存在於那裡，我只是把它用文字反映出來。
糸井：純粹就是那樣的想法使然。

中島：就是這樣的。
糸井：我果然還是很混濁。

中島：咦？
糸井：我自己要做為一個寫手的話，純粹地想要寫什麼的時候，會常常遇到很多不安定的東西，也就是太直接了。

中島：喔喔。
糸井：所以，想稍微放些距離。該怎麼說呢，就是頭和外表連不上的感覺。要是不加上靠手能寫好的部份，感覺就無法生出完成品。　

中島：手是必要的嗎？
糸井：嗯嗯，該說是技術嗎，然後手那邊。動得比心還要多的話，我會大爆笑。

中島：會爆笑嗎！是因為高興？好厲害，那樣肯定是天才了。
糸井：不是不是，那種時候，我不覺得我是我自己做的。是手做的。是手補足的。

中島：是是是。
糸井：那麼，一聽美雪小姐的歌，只能說是從天上降下來的。我覺得自己寫不出來，某個部份是如此。即使是現在的聊天，一聽妳說就覺得果然如此。

中島：哪裡，我也有很多失敗的經驗的。
糸井：是嗎？

中島：嗯、嗯。都是一堆失敗摸索的東西呢，就結果而言。
糸井：咦？即使已發表的作品，自己也覺得其實是失敗的嗎？

中島：倒也不是失敗，唔，應該說不是完成品，或許這樣的說法比較貼近．．．。討厭，都已經發售了，心裡卻覺得不是完成品，太抱歉了。
糸井：真意外。

中島：以製作而言，將演奏或歌聲等等錄好之後，要混音、母帶製作，要是在這不一旦停止，那東西就無法送到製作ＣＤ的工廠。但是，特別是混音，要是一陷入的話，總覺得老是不會結束。可能可以做上好幾年呢，英國有做六七年的，雖然也有人做這麼久。做成那樣，我知道有人很厲害，做得沒完沒了。可是。
糸井：女兒有一天總是要嫁人的。

中島：是呀。總是想給女兒更多婚前訓練。
糸井：像是説：「妳的味增湯，還不算合格，搬不上檯面的唷」（笑）。

中島：是呀，但是這樣一來女兒就變老了。
糸井：對呀對呀。

中島：真的呢。所以必須放棄修正送出去。之後就會覺得，啊啊，這樣做就好了。這樣做就好了的感覺。所以，我再打開自己的ＣＤ，聽發售後的作品都會有壓力呢。
糸井：所以平時都不聽的嗎？

中島：一聽的話就覺得： 「這裡要是這麼做的話就好了！！」現在就想馬上把ＣＤ通通回收～。可是，如果ＣＤ都回收的話公司會倒。我們只是中小企業（笑）。




第六回　同類型的跳躍力。


糸井：有重唱過以前發表過的歌曲的例子嗎？（比方最近的自我翻唱專輯「現在的心情」）
中島：嗯嗯，有的。

糸井：可以想見重唱是很厲害的事情呢。
中島：說真的，我是不太想這樣做。可是，這個是無論如何也要做的。

糸井：罪業又更深了呢。
中島：嗯嗯，都是這樣（笑）。再重做幾次也是一樣（笑）。

糸井：似乎是如此呢。
中島：啊～。儘管知道會想再改，也還是做下去了。

糸井：可是，已經回不了頭了。
中島：是呀，然後會像再辯解似的，在演唱會上重唱呢。然後又整個唱錯呢。

糸井：是嗎是嗎。托演唱會的福，妳才有這種面對未完成品的耐性。
中島：我是這次打算這樣子做。可是每次都有”啊～～～～”的感覺。好像今天又是今天的失敗．．．。直接跳了一行什麼似的。

糸井：妳很珍愛您的小孩呢～。
中島：呼呼呼。

糸井：你不是會說”那麼，完成了！”的人，而是說”好吧，還可以吧。”只能這麼說嗎？
中島：大致上，是說「成型了吧」這樣的。

糸井：你會這樣說呀。
中島：就大致在形式上．．．。

糸井：現在好像在談人生的樣子（笑）。
中島：哇哈哈哈～，好厲害喔。事實上也沒有說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糸井：那真是辛苦了呢。照這樣的話，您還真能撐呢。
中島：沒有您寫的那麼多呀！

糸井：我，我是男生嘛，因為可以到處播種，因為想要亂搞。就算不像我也沒關係。
中島：即使不像你也可以。

糸井：「即使沒有我的血緣也沒關係」甚至會這麼說呢。
中島：喔喔～！

糸井：我想，我們的性格果然不同。
中島：（笑）不不不。

糸井：因為我呢，怎麼說，就像鮭魚一樣在生。
中島：啊哎哎。

糸井：雖然一樣都是多產呢，但變成海藻屑消失的也包括在內，總之，只是生了一堆卵。
中島：那也算多產呢。可是，也要很多體力呢。嗯。

糸井：呼呼呼。
中島：我這麼說雖然很失禮，不過我想系井先生是很愛開玩笑的人，我在遠處看時的確是這麼想的。

糸井：嗯，我想你説對了。
中島：啊哈哈哈。因為最早的時候，你在我演唱會手冊上寫的那個評論？

糸井：嗯～？（記不得的樣子）
中島：那時候，我想，啊，糟糕了。之前一直覺得你只是愛開玩笑的人，但我這樣想讓我損失了。

糸井：ㄟ？我，也有沒開玩笑的時候嗎？
中島：我當時想，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為什麼在這之前我都不知道這一點呢。真是損失了。

糸井：雖然不是很懂，不過覺得還蠻高興的（笑）。
中島：啊哈哈哈。

糸井：可是，我想說說，除了開玩笑之外無法表現的東西．．．。
中島：什麼呢。是。

糸井：唔，在開玩笑的延長線上，也有著到達犯罪程度的恐怖呢。
中島：有呢。

糸井：同時，在玩笑的延長線上，藉此打破局面的狀況也有。
中島：努力地開玩笑，也是很了不起的絕招。

糸井：的確很辛苦，好像先助跑， 然後起飛的瞬間似的，蠻費力氣的。
中島：沒有堅強的意志是做不來的。

糸井：我覺得，在中島小姐的體內，也有跟我同類型的跳躍力呢，”啊，就是現在，說了一、二、三預備吧！”，類似這樣的感覺。
中島：啊哈哈哈。一、二、三預備呢。

糸井：唔。感覺妳說了一、二、三預備。
中島：”衝啊！”類似這樣。啊哈哈哈。

糸井：剛剛也說過了，在聽到”街角的維納斯”這樣的副歌時，可以稍微聽到” 一、二、三預備呢”這樣的聲音呢。唔，也或許不是，跟我會喊的” 一、二、三預備”肯定不同的。
中島：我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不同，這樣的涵義上是有所不同啦。    




第七回　什麼都不成的我也還不賴呢


系井：♪在天空與你之間♪像這句樂句也是．．．。
中島：是「天空與你之間」呢。



糸井：每次想起這首歌曲，都有不可思議的感覺。好像從歌詞中看到風景的縮尺，雖然天空和你兩者的大小不太均衡，．．．．但我很喜歡這個。
中島：你這樣繼續覺得不可思議也行（笑），但我可以說出這首歌的內幕嗎？

糸井：一定要說！
中島：是從『無家小孩』這部連續劇開始的，也就是對方請我寫主題曲。只是，當時劇本也還沒有，我只知道，有安達佑實主演，然後她會帶跟狗一起演這樣。於是我手邊的資料就除了狗之外沒別的（笑），我一直盯著狗的照片看，然後就進入狗的心情了。

糸井：狗的心情？
中島：嗯嗯。以狗的感覺來看的話，老是和自己走在一起的，就只有沒有家的姐姐，所以是”你”。狗在看的話，狗的視線嘛，就除了你和天空之外，其他都看不到的視野呢，對狗來說的話。

糸井：用狗的視線，連結天空與你！真是令人頭皮發麻～！
中島：呼呼。　

糸井：所以要用狗的心情來唱。
中島：是是。

糸井：雖然你和天空這兩件事物大小差異甚多，但也令人愉快呢～。能把大小差異甚多的東西並置，是詩人可以做到的，天空與你嗎？並置、連繫。我好喜歡這首歌的姿態。那，這中間不是還會下雨嗎，嗯嗯。語言能夠自由到這種地步實在是。
中島：哈哈哈哈，嗯嗯。　

糸井：如果用特別攝影來描繪的話，是很難拍的畫面呢，但是用文字寫的話，就能夠以每個人適合的份量來提出。
中島：是呀。

糸井：在那一點之外都不可見的渺小處，和對應著天空的廣闊處，都一樣在你之中，這又讓我沉思了許久。邊聽著，我意識就會飄邈。
中島：飄邈嗎。

糸井：聽幾次都不膩。
中島：原來如此～。

糸井：那個，幾乎沒有的一丁點，其實有著很大很大的故事，美雪小姐您很喜歡這個齁。看起來小小的其實是很巨大，這樣的故事我很能夠想像呢。
中島：啊，或許是呢。

糸井：我有一幅很喜歡的畫面。在叢林裡，可以看到一隻小小的紅猩猩，像這樣的畫面。因為是我隨便想像的畫面，不是實際上有的畫作，叢林無限延伸著，在那之中紅猩猩靜靜地盯著這邊看。
中島：啊哈哈哈。嗯～。

糸井：而且，猩猩是茶色的，和綠色中的茶色猩猩視線交會，我很喜歡。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只要想到這個畫面，就會心情很好。
中島：原來如此～。

糸井：那個大小的比例分配這樣的東西，在狗、在狗眼中的存在著。啊，從剛剛就一直在聊歌詞。
中島：因為你是詩人嘛。果然。

糸井：美雪小姐的歌詞真的很厲害，隨便套個俗氣的字眼，把它很巧妙地編織進去，很了不起。
中島：啊？

糸井：我舉不出很好的例子，就是說，有什麼例子呢。♪每次擦口紅的時候♪，比方不是有這樣的歌詞嗎？（歌曲：口紅）口紅這個字，在流行歌裡常常用。然而，妳把那樣的一個普通的字，在講很難的事情的時候，偷偷地走私進去，把它像珠寶的寶石般放進去。為什麼妳能做到這種事呢，我好崇拜妳唷。啊啊，你嵌入了很閃亮的東西。
中島：沒這回事，糸井先生不也是嗎！這個，這個！（在說系井的書”歌唱小小字詞的地方”）

糸井：我那個．．．．，唔，不一樣啦！和中島小姐的不同！
中島：不一樣嗎？

糸井：唔。也就是說。對我來說，眼前看不到對象。但在美雪女士的場合，感覺是有在好好交流的。
中島：ㄟㄟㄟ是嗎？　

糸井：唔～。以前在音樂的世界裡，時髦的人或創新的人，都會說”那太歌謠曲了”（舊式、過於俗氣）。存在著被排斥的東西。可是，中島美雪的歌詞，卻是揀起被那種理由所排斥的東西，令人感覺妳有操縱字彙讓它發光的本事。別人遺失的糖球，妳會拍拍汙垢，用水洗乾淨，放到這裡又閃閃發光起來。
中島：啊哈哈哈。好厲害。真高興，你這樣講我。

糸井：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所以我iPod裡選的歌，最常聽的就是中島美雪了。誠實地這麼說。
中島：哎哎哎。

糸井：會覺得「什麼都不成的我也還不賴嘛」。
中島：啊哈哈哈哈。
     
糸井：那一定是，寫歌詞的人也這樣覺得，我這麼想；會去思考中島美雪這個人。雖然沒辦法形容得很好，但在我們的心中是連繫在一起的。比如說，像剛剛說的糖球的事情那樣。
中島：謝謝你的美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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