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會3照2
從夜會1990到隔年的夜會3進步很大,出現明確的故事線。但許多人對於內容仍有不解之處,其實美雪並非隨機安排這些歌曲,而是隱藏著令人充滿聯想的貫穿脈絡。這篇日本歌迷kuriyakin所寫的夜會3觀劇心得,相當程度地解構了美雪佈下的巧思,歡迎跟隨作者深入理解夜會的世界。


夜會vol. 3「邯鄲」──愛麗絲夢渡黃粱   文/kuriyakin 譯.加筆/竑廣



第三年的夜會,從1991年11月13日開始到12月7日在Theater Cocoon中舉行,副標題是邯鄲,中島美雪親口解說了標題的意義。

本段為中島美雪的話:中國唐朝時的盧生,抱著想有所成就的希望前往京城,在途中經過一個叫做邯鄲的村落,遇到煮粥的老人。「年輕人,要不要喝碗粥?累了吧,休息一下。」老人如此問他,然後就去煮粥。在等待的中間,盧生可能睏了,向老人借了枕頭,沒多久就熟睡了...在夢中,盧生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成為高級官員,娶美妻,然後年紀增長,當了爺爺,最後往生極樂世界,夢見了完整的人生。「什麼嘛,我要到京城打拼的夢想,最後就是在這裡往生極樂了,這樣就結束了嗎?」突然間,他從夢境裡領悟了什麼,停止去京城的夢想。夢見自己一生所經過的時間,不過是煮一餐粥的時間罷了。從這裡開始就是故事的重點了。一般俗諺會說這故事的意義是:富貴如夢轉頭空;可是我不這樣想,而有自己的解釋。可以讓人看到邯鄲之夢的邯鄲之枕,它的力量在於,讓主人翁盧生聽見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與其說他是因為京城這樣一場暫時的夢而出世,不如說他在無意識之間,思考了,單單出世並非一切的課題。這不正是讓他聽見內心真實的聲音嗎?如果不是這樣,就算他做再多次夢,光是見識了自己的一生也不會醒悟的。如果貪欲戰勝了他心中的其他願望,我想他最後還是會選擇先去京城再出世,只是這樣的歷程也非他所願。能夠這樣教導我們的東西,就是邯鄲之枕。我自己是這樣解釋這個名詞,想透過夜會讓人看到通往夢想的真實聲音,想讓夜會成為邯鄲之枕(摘自雜誌 FM STATION 1991年11月11日)。

中島美雪的意思是,要以夜會演出人的一生嗎?而且,還要讓人聽見存在於潛意識的真實聲音?我把這些問號中的不安與期待暫時丟棄到冬天的一角。

然後,「夜會vol.3 KAN・TAN(邯鄲)」開始了。 



一開始先是歌曲「涙ーMade in tears」的音樂流瀉,台上呈現普通的街景。聖誕節時人們歡樂的喧嘩聲,響徹夜街。穿著紫色外套、紅色高跟鞋的中島美雪,從舞台右側登場。「BYE BYE,沒關係。沒關係。算了。算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算了。BYE BYE 聖誕快樂!聖誕快樂!」她一邊以酒醉的語調說著,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開始演唱「涙ーMade in tears」第三段歌詞:說是相遇時候平凡的街道,現在變成熱鬧流行的大街;抬頭看著被燈火圍繞的夜空,在想那個人現在不知如何;那樣好的男人已經不在了,回想自己過去和男人交往的運氣其實並不差。最後重覆唱了副歌「Made in tears」,並以同樣的語調碎唸著「Merry Christmas」,流暢地以歌曲來連接故事。 

地上放了個聖誕禮物的大箱子,美雪從裡面拿出東西,竟是個布做的兔子。只是,她對這個禮物並不高興,以寂寞的表情說:「戒指在哪裡?剛剛沒拿。不對,絕對有拿,你拿了。」換言之,男人要送的戒指,已經成為別的女人的禮物,自己只能得到布娃娃。她唾棄地說:「給我的這個?是這樣的東西。兔子?」又丟開兔子,說道:「布娃娃這種東西,不需要!」

緊接著歌唱1991年的作品「東京迷路人」雖然很喜歡對方,可是隨即被拋棄剩下自己一個。被丟在寒冷的夜裡的女人,成為迷路的孩子受凍著。著急地無法待在原地等待,只有抱著滿懷的回憶,徬徨街頭。美雪頻頻舉手,作勢要攔計程車,但由於今晚是聖誕夜,招不到什麼車子。待「東京迷路人」一唱完,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台車子停在那。

舞台上出現跟實物一樣大的計程車佈景。美雪鑽進沒有司機的車廂內,歌唱1979年的作品「計程車司機」。歌詞內容是這樣的,計程車內的女主角,把頭靠在車窗上哭著,而司機只是不斷重覆說著天氣預報不準或棒球的事情,連一個笑話都不說。儘管想揮去心中他的身影,但不管如何掙扎仍縈迴不去,於是自暴自棄、喝個爛醉、裝瘋賣傻。這些動作盡教人感到心酸,對內心的創痛毫無幫助,只好哼著倆人在一起時喜歡的歌曲。回憶,越是想推開卻越是糾纏。

這首歌副歌的部份出色地唱道:「計程車司機,看得出來是個艱苦人,對我哭泣的臉裝作視若無睹。」想忘了男人的她,因為一心一意地想忘掉過去而迷失自己。在女人歌唱著痛苦根源的內心黑暗面的同時,相對地,司機卻只是說著廣播的天氣預報又不準了或棒球之類的事情,流露出艱苦人特有的溫柔。此情此景,既是喝了酒大鬧的、想從現實中逃出的心,又是廣播著無意義的、電台節目內容的現實世界。而融合這兩者的是,看過各式各樣煩惱的、年長的計程車司機;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似乎對她解說了許多人事。

紫色的燈光下,中島美雪歌唱著這首計程車司機,然後在座位上睡著了。她做了什麼樣的夢呢?故事從這裡才正要開始,也就是所謂的「邯鄲之夢」。

「計程車司機」的音樂還在淡出的時候,1980年的作品「獵狐之歌」的音樂就重疊地淡入了。穿上兔子裝的杉本和世和坪倉唯子從舞台下方走上來,叫醒睡著的中島美雪,並邀她到舞台中央。杉本和坪倉一邊嘻鬧,一邊唱獵狐之歌,美雪到歌曲中間才一起唱。驚人的是,她在舞台上就直接換裝了。在這之前的夜會和普通的演唱會,都是躲進舞台兩側、到觀眾看不到的地方換好衣服再登場,或者燈光全滅的狀態下再換,這次則是由合聲的杉本和坪倉邊唱邊幫美雪換裝。而且,這首歌在這裡還成了場景展開的重點。 

接著是1984年作品「我是青鳥」,用了背景螢幕,映出幻想般的想像畫面。在中島美雪的舞台上這是很罕見的,她不是那種常利用螢幕這類的媒體、把自己原本的歌曲映像化,藉以吸引觀眾的藝人。換做佐田雅志的話,不管多少面巨大螢幕他都會用來補滿舞台背景,或者濱田省吾在訴求反戰反核時,則用投影片羅列出關於原爆的各種景象。松任谷由實還曾經用32台電視在舞台前搭成電視牆。總之在利用影像方面,美雪跟他們截然不同。

不過,中島美雪到目前為止不是訴求視覺效果,而是仰賴語言來表現;她在這次的夜會裡,是以綜合性的演出形式,在對我們放歌。

美雪換上有花樣的無袖連身裙、白罩衫、白襪,開始演小女孩的角色。為了追求幸福,人們變成獵人,幸福的青鳥雖然就是自己,卻未察覺到這一點,走向越來越深的森林之中,成為迷路的小孩。歌曲「我是青鳥」中,有著獵人的字眼,恰好讓人連想到前一首「獵狐之歌」裡,為夢想成為英雄而前去狩獵狐狸的場景。而迷路的小孩,想當然爾是和前面唱過的「東京迷路人」有關。

背景螢幕接連播放貓或蓮花等等,這類在搖晃的夢中才會出現的、浮游般的不可思議景象。中島美雪一邊尋找著什麼,一邊徘徊在夢的森林裡。在小女孩旺盛的好奇心的背後,又似乎害怕著什麼。

唱完「我是青鳥」之後,舞台左邊出現穿著藍色禮服(青鳥?)的合聲杉本和世和坪倉唯子,她們歌唱1985年的作品「Lonely canary」。美雪完全不唱這首歌,只是演著小女孩在那來回走著。她不唱這首「Lonely canary」是有理由的,因為這首歌的內容是彼此並非戀人的男女對話。歌中的女人勉強男人出來,但男人已有了適合自己的戀人。因為男人能夠寬容地理解這個女人捉弄般的態度,所以才說:「年輕人只會往前衝,不懂得煞車,年輕這字眼和罪過很契合。」而女人雖然採取了一種刻意讓男方感到困擾的惡作劇態度,但看到對方心酸寂寞的眼神之時,還是說了:「自己根本就像一隻顫抖的、孤獨的canary(金絲雀)呀。」

如果中島美雪唱了這首歌,她的角色就變成捉弄人的女人。可是在此之前,她唱了「我是青鳥」,而現在演的是擔心受怕的少女。現在美雪要詮釋的不是喜歡捉弄人的年輕女孩,而是含著苦味的蜜汁、顫抖著的小鳥(Lonely canary)。所以這首歌才由合聲的兩人,對著飾演小鳥的美雪來唱。更有意思的是,歌的最後,合聲只要唱到Lonely canary,美雪就會跟著一起唱:「我是青鳥,是誰呢?」變成「Lonely canary」=「我是青鳥」的樣式。此處特別點明了兩者的關連,實在是很凝練的演出。
 
「Lonely canary」一結束,中島美雪就從舞台右側消失,變裝成戴著帽子、手拿著球的少年,同時舞台則佈置成某條小路的模樣。昏黃的燈光,照在電線竿和燈火未亮的房屋上,正是黃昏時候。而要演唱的歌曲是1976年的「一個人玩」,這是一首充滿孤獨感的悲哀歌曲。偶而打陀螺偶而玩球的少年,一直都是一個人玩,等到黃昏媽媽叫回家的時候,大家就都回去了。可是,希望有人跟他一起玩的少年,卻沒有人叫他回家,只能追著自己被夕陽拉長的影子,玩著踩自己影子的遊戲。很明顯的,這是一種被寂寞包圍的同時還渴望著溫暖的心情,一邊重覆地喊著:「鬼先生來我這裡,到我拍手的這裡。」一邊希望自己這般孤獨的心能被誰緊緊地抓住。然而,大家都回家了,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夕陽又更斜了,自己的影子猶如寂寞增長似地,被拉地越來越長。
 
在演小女孩的時候,中島美雪似乎拼命地在尋找什麼;而演少年的時候也是,頻頻伸長身子望著遠處。幼小的他們所索求的,應該是很小很小的幸福,應該是每個家庭都會有的、普通人都有的一種溫暖吧。

不多說一句話,美雪刻意不間斷地繼續演唱下一首歌曲。因為中間沒有降幕,所以觀眾也沒有拍手的機會,搞得連找空檔拍手都不行的樣子。總之眼前的舞台持續開展,上演至今未曾見過的情節,真教觀眾折服了呢。接在「一個人玩」後面要唱的是,為了這次夜會所寫的「胡枝子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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なつかしい野原で遊んでる夢を見ました
我夢見在懷念的原野裡遊玩,
何がそんなにおかしいのか 笑っていました
似乎有誰兀自笑著。
風の吹く野原で 髪が舞い上がっても
風吹拂過原野,他的頭髮隨風飛揚。
笑いながら走ってゆく後ろ姿
那背影一邊笑著、一邊跑。
振り返ると いつのまにか後ろ姿
當我一回頭,那每每以背影現身的人兒;
振り返ると あの人に変わっていって
在我就要回頭的時候,便不再是剛剛顯現的那樣。
招くように急がすように笑って 消えました
像是要跟我招手似地急忙笑著,隨即便消失了。


萩の咲く野原は行ったことがないのに
我從來沒有去過開著胡枝子的原野,
白く揺れる野原は まるで波のようでした
白晃晃搖曳的胡枝子草原,整片像浪潮般地起伏。
その中で私はあの人を呼んでいました
在那裡,我呼喚那個人的名字。
思い出せば 昔一輪もらいましたね
想起過去,他曾經送我一束胡枝子花。
目をさますと 暗い部屋で泣いています
只要我從這樣的夢中醒來,便會在黑暗的房間裡哭泣,
知らぬ人の腕の中で泣いています
在陌生的臂膀裡哭泣著。
思い出せるあの人は いつも少年です
記憶中的他,永遠都是少年的模樣。


なつかしい野原は今もあるのでしょうか
令人懷念的原野如今還在嗎?
いつか私が帰ってゆく白い野原は
這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白色原野。
その中に私は 住むことができるでしょうか
我可以在那裡住下來嗎?
何も起きない頃のように 笑うでしょうか
可以笑得像是活在永不醒來的夢裡嗎?
目をさますと 暗い部屋で泣いています
只要我從這樣的夢中醒來,便會在黑暗的房間裡哭泣,
知らぬ人の腕の中で泣いています
在陌生的臂膀裡哭泣著。
思い出せるあの人は いつも少年です
記憶中的他,永遠都是少年的模樣。



這首歌緩慢的、安慰般的旋律與鄉愁式的超現實歌詞,讓溶入其中的聽者,彷彿突然落入異空間似的。為什麼說超現實呢?因為從歌詞跟前後的情節判斷,原本的這個女主角,或許像是靈魂出竅般地、看到了過去(或者前世)的幼年自我。在懷念的原野,有著被風吹著的笑臉的那背影,竟是不折不扣的自己。回首過去就能看到自己,這意味著,過去早已逃離現在的自我。這並不是在說那種想回去卻回不去的典型鄉愁,而是看到過去的自己,發現跟現在的自己根本是不同的人,好像別人似的,令人感覺到歲月的無情,以及對世界恆常的變遷感到悲哀。還有一個矛盾的地方讓人有種走入異空間的體驗,就是在發現到那背影的下一個瞬間,它又變成心裡掛意著的男人的少年模樣;特別是第二段歌詞說的:雖然從來沒有去過,但這片開著胡枝子的原野讓我懷念;而且真實地感覺到,白晃晃搖曳的胡枝子草原,整片像浪潮般地起伏。這豈不是很異空間、很白日夢呢。 

女人在呼喚的是,過去曾互相意愛、卻對彼此的戀情無知而分離的戀人;在開滿胡枝子的原野中,呼喊他那無邪的笑臉。他的笑臉是怎樣地天真無邪呢?──就如同滿地的純白胡枝子花朵所象徵的一樣。在這個地方,中島美雪的計算展露無遺。之所以用計算來形容,是因為接在後面的字句也不能看漏。透過歌詞,我們突然知道,女人所要返回的、現在的現實世界,在那裡有著躲在漆黑房間中哭泣的自己。純白之後,是黑暗的、遠離超現實的遙遠過去的空間、回歸到現實的空間。純白與漆黑對比分明地區別著。而且,黑暗的不只是房間,因為女人不只哭著、還躺在陌生的男人的懷裡,而非心中懷念的、帶著微笑的少年。

在這首歌中,中島美雪沒有明說可以成為答案的結論,只是不斷追問道:「就算只是現在也好,可以在那夢中的、純白花朵搖曳的原野住下來嗎?可以讓自己露出不是那種諂媚陌生男人的純真笑臉嗎?」她只是這樣漠然地向我們追問。

 
就在我們迷失於「胡枝子的原野」不可思議的空間之時,兩隻兔子又活蹦亂跳地出來唱「獵狐之歌」了。中島美雪讓牠們幫忙快速換裝,換上一襲連身長裙跟長髮。接著有了意外的發展,舞台突然成為斜坡,美雪撲倒不起,一動也不動。正感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1977年的作品「別離之歌」的音樂開始了,觀眾席不免爆出些許笑聲;因為這首歌的歌詞是:「你可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嗎?即便在(追尋他的)路途中失足跌倒,口裡還繼續呼喚他的名字。」還真是切合歌詞,相當直接的場景,難怪大家會笑。

除了在間奏時趴倒之外,中島美雪偶爾會正襟危坐地拿起麥克風演唱。註定會帶來寂寞的戀情,總有一天心裡的某處會破成明顯地傷口,害人狂哭不已。而且,面對如此無奈的情況,也只能哼著心酸的歌詞:「別離總是會來的,緊隨幸福而臨;是我習慣如此嗎?習慣在醒來後孤單一人。」所謂「醒來後孤單一人」,也暗藏著「戀情總是像夢中發生的事情似的,說消失就消失了。」的意思。

唱到第二遍主歌時,留下副歌沒唱,直接切到1980年的作品「擅於孤獨」。半途跌倒,呼喊著情人的女人,心和身體失去了平衡,渴望從孤獨之中解脫。心的部份還懦弱地向著他,無法斬斷情絲。奔向抱著別的女人的他,身體的部份則受著冬天的冷雨吹打,啜飲著孤獨顫抖著。

在紅黃藍紫不同的燈光變換中,唱著「別離之歌」和「擅於孤獨」的中島美雪,任誰看了都覺得怪異。從嘻鬧般的唱法、意義不明的微笑、對著觀眾比出YA的手勢,甚至唱完的時候天真地要大家掌聲鼓勵鼓勵。如果說是別首歌,可能只是搞不懂她在幹嘛;但是就兩首而言,用這樣滑稽的動作來表演,應該有人會以為美雪瘋了。要注意的是,這首歌其實跟前面的「Lonery canary」一樣,美雪不是以歌中的主角、以第一人稱的角度來演唱。她演的不是唱著「別離之歌」的女人,也不是被人家說「擅於孤獨」的女人,而是一個單純失戀的女孩,像是在唱卡拉OK似的,模仿歌星中島美雪,唱她的失戀歌。藉此揮開心酸的感覺,忘卻男人的一切。這樣的演出反而讓人覺得:「我可不像中島美雪歌中的女主角那麼悲慘。」「更沒有跌倒了還要喊他的名字的理由。」女孩其實已經從失戀的重創中得到救贖,每個聽歌的人,其實也可以這樣創造出自己的歌,重新站起。

然後舞台上的氣氛突然豹變,唱起了1978年的作品「再見的鐘」。就在再見的鐘聲響起之時,他就要出發離開,而她卻無能阻止。即便只能沉默地送行,也是為他、為了愛。對她而言,他是帶給自己生存的意義與愛情的夢想的人,而這一切將會隨著他的離去而離去。中島美雪唱著:「要開始一段漫長的旅程了,你也是我也是,總有一天得從睡夢中醒來。」所以,這次訣別之後,就是讓彼此更加堅強的試練之旅。

這裡和「別離之歌」中的「醒來時獨自一人」有著類似表現的是這句:「總有一天得從睡夢中醒來。」和「別離之歌」明顯不同的是,這裡說的不是從戀夢中醒來,而是直到失去重要的人之前、在懂得一個人好好地走下去之前,這中間的過程是一種睡眠或沉眠。從這樣的睡眠中醒來,等於到了可以自己一個人獨自走下去的那天,而這一天早晚會來的(跟別離之歌的「別離總是會來的..」意境完全不同)。在這裡,中島美雪具體又直接地演出了歌中的女主角。

「再見之鐘」的最後,叫了好幾次的「請你別走」的場景,有種撕心般的痛楚,心酸地響在會場。音效放出了悲哀的鐘聲,舞台中央出現了缺口,中島美雪由此走下台階,消失在觀眾眼前,燈光轉暗。

燈光轉暗之後,舞台佈景又豹變,出現了吵個不停的鬧鐘,還有個穿著白色睡衣、紅色襪子的女孩。這裡是剛剛唱「別離之歌」和「擅於孤獨」的女孩的房間,她按掉鬧鐘,說了句:「啊啊~做了奇怪的夢。」觀眾因此再次爆出笑聲。到目前為止的演出,還不算是邯鄲之夢,現在的這個場景也還是夢中的一個片段。 

突然,有別的鬧鐘響了,叫的聲音很奇怪:「SASO~RYASO~RYASO~RYA USA」女孩在響聲之後接著說「兔子之舞!」(譯者註:SASO~RYASO是日本兒歌「兔子之舞」的副歌)等按掉鬧鐘後,又說:「討厭,這電話,搞得我每天早上都受不了。」吵什麼IRAIRAIRARARARA的,邊講就邊唱起了懷念的1976年作品「LA-LA-LA」。唱的方式跟「別離之歌」和「擅於孤獨」一樣,都是嘻嘻哈哈的樣子,女孩表現地跟娃娃一樣可愛。雖然如此,比較前面「胡枝子的原野」和「再見之鐘」等歌曲時,認真歌唱的中島美雪,和這種滑稽的歌唱方式差異也太大了,感覺無法連在一起。這中間的差距大概就跟平時歌唱的美雪與廣播中的美雪一樣,因為這兩種真的都是中島美雪在唱,所以即便是各自極端的方式,這所有的一切仍然是名之為邯鄲之夢的夜會故事。
  
「LA-LA-LA」的內容是,每次相信男人的話每次都被背叛的女人,已無法再相信愛,她告訴男人:「今晚就要搭夜車離開城鎮,明天你醒來的話,我人已經走了,即便我之前等過你,但就算中途逃離也別說我不專情。」她不單純是因為受夠了男人才走的,而是因為自己說了承諾又在意,所以這段戀情之後會帶給彼此更多的傷害,到那時才是受不了到心酸的程度。這首歌也出現了關鍵字眼「醒來的話」。中島美雪的選曲,很明顯地意識到要讓故事從這個夢醒來到另一個夢。夢指的是戀愛,而醒來則是指戀愛是動態的,會產生什麼變化,這裡或多或少可以看得出來有這種含意。夢是溫暖的,而醒來或覺悟的時候,人就要受著冷風踏上旅途了。 

女孩用腳壓下了紅色收音機的開關,開始唱1977年的作品「探照燈」這次是認真地唱。在剛剛的「再見之鐘」裡,男人已經走了,而「LA-LA-LA」則是自己離開了男人原本的住處。離開男人住處之後,就要用「探照燈」開始拼命地把遠去的給找出來。因為一直歌唱著既思念又寂寞的句子,整個城市都變得又暗又濕了。所以,點燃街道上的蠟燭,以此作為探照燈來找他吧。  

這首歌原本的三大段歌詞,只有第二大段全部換掉。本來的歌詞是強調悲傷的心情的,說是不唱BLUE,要像個好女人;但新的歌詞卻說,要我做個憂愁不已、楚楚可憐的好女人是不可能的,雖然不知道適合我的男人在哪裡,可是能愛這樣的我的,也只有他一個了。然後,第三大段照原本的歌詞唱:「就好像可以讓他注意到我的身影似的,用街上的蠟燭照我吧。」所以,這並不是說,拿蠟燭來回地找他,而是讓自己像燈塔似地,希望他注意到自己的所在。看起來這個女人好像很消極,都沒有出去找,但正因為無法追上他,所以也只能這樣了。如果當初自己找得他的話,他也不可能遠遠地離開自己身邊,現在就只能等他發現自己了。女人最後這麼說:「總有一天,這燃燒到累了的燭火,會回過頭來燒我。」她心想,最後他應該還是會注意到我的吧...其實她也覺悟了,不管怎麼努力,兩人是不會復合的。既然不可能了,索性就一盞盞地集中街上的燈火吧。

「探照燈」之後,「獵狐之歌」的音樂又出現了,突然舞台又變了模樣。合聲的杉本和坪倉,穿著一襲鑲滿銀色亮片的珍珠白飄逸服飾,以妖精的姿態舞著。舞台上出現梳妝台,上頭擺滿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又看見中島美雪豪華的長袍之下,穿著閃閃發光的紅色貼身裙裝,包裹著她纖細的身體。頭上飾有紅色羽毛的美雪,演的是一名妖豔的女子,她注視著梳裝台的鏡子,恬靜地歌唱1982年的作品「B.G.M」。

「B.G.M」的內容是,那個暗中對他抱有好感的男人,常唱寂寞的歌,女人心想他一定是孤家寡人。但他似乎又有女友的樣子,想一探究竟。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打了電話過去,想說如果有別的女人接電話的話,就假裝打錯電話,放棄這段戀情。結果聽到美麗的女聲接電話,親密地說他的名字。自己輸了這場賭注,這段暗戀也可以結束了。只是事情不只如此,還有件事令人驚訝,電話那頭聽得到一段背景音樂「B.G.M」,就是他時常哼唱、那首令人想接近他的曲子。一無所知的自己所努力記下的旋律,實際上竟是他和情人喜歡的歌。原本這通電話只想一探虛實、知道他有沒有女友而已,但最後卻證明自己很笨、搞錯了緣份的線索,一錯再錯。

接著中島美雪一邊別上耳環,塗上口紅打扮,一邊唱1987年的作品「SUGAR」。她脫去大衣,背向梳妝台,腳踩在椅子上的性感模樣,就像月夜降臨的天使一般美麗。
 

スパンコールと羽飾りをつけて
今夜もあたしの出番が来る
ありえないような お伽の駅から
今夜も 男たち 旅立ってゆく
穿上金光閃爍及羽飾的衣裙 今晚又輪到我出場
從童話中的虛幻車站開始
男人們在今晚一樣要開始旅程


這女人是在後台等著出場的歌舞女郎,即便她聽到了心酸的「B.G.M」,即便戀情悽慘地無疾而終,在舞台上她仍然不能讓人看見眼淚,得用閃閃發光的服裝和豔妝來封印悲慘的心。比起她,台下疲憊的男人們眼裡更顯得心酸,今晚他們又來到店裡。女人一定要鼓勵這樣的男人們,讓他們往明日出發,因此當然不能露出悲傷的神色。


二文字 砕けた 呼び込みのネオンは
おかげで 故郷のつづりと似てしまった
霧の深い夜は 大好きよ
5m先に あの日の夢たちが 映画みたいに映る
壞了兩個字的霓虹燈招牌
竟和家鄉的寫法十分相似
縱愛這霧色茫茫的黑夜
往日的夢如電影一樣 浮現在五公尺遠的距離之外


遠離故鄉、出外工作的女人,感到往事歷歷在目。此刻腳下踩的現實世界,被深夜的濃霧所壟罩。迷茫之中,似乎看到了過去既不膽怯也不諂媚的天真日子,似乎看見過去無邪的笑臉。


欲しかったものは 手に入れたわ 何もかもさ
ほら こんなに光ってる 靴もネックレスも
人生は 2番目の夢だけが叶うものなのよ
ほら だって あの人はあたしに残らない
想要的東西一切都已在手中
你看 閃閃發光的鞋子和項鍊
人生只有第二個夢想才能實現
你看 那個人始終都不屬於我


猶如為了沒能實現的最想要的夢想復仇似的,她穿得美美的繼續跳舞。實現的夢沒實現的夢,人終究是看不透,而流下蹉跎無數的淚水。就在追逐抓不住的夢想之間,重要的事物件件錯過,到最後只殘留,瘦得什麼也摸不著似地的一顆心。 


①スポンジのようなパンを 水で喉に押し込んで
1.像海綿一樣難吃的麵包ㄉ,灌水沖入喉嚨。
②今夜も 極楽へ 踊り出してゆく
2.今晚還是跟平時一樣得舞向極樂。

夢は57セント 1度足を上げる値段
我的夢就值57分錢 等於我跳舞抬一次腳的價格
夢から夢へ綱渡り
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如走鋼索
SUGAR SUGAR 砂糖菓子
SUGAR SUGAR 砂糖點心



第一句很像1987年的作品「你好嗎」中的「哭到淚盡,嘔心瀝血,喉嚨不是照樣要喝水。」令人感覺到在地獄般日子裡依舊往上攀爬的強韌生命力。第二句很像1985年的作品「歡迎你來極樂地帶」中的「今晚歡迎你來,這裡是極樂地帶。」裡頭女人一邊幫你把幸福和不幸福的界線給模糊掉,一邊安慰憔悴的男人的情景,和現在唱的「SUGAR」非常相似。突然間,在這區區75分錢的夢中,或許有著人生的機微也說不一定。「這夜色的一角的歡舞,就好像人生,在夢與夢之間走鋼索。」然後不知不覺之間,漸漸地就變得達觀起來了吧。跟前面的歌曲一樣,這首歌又多次提到夢這個關鍵字,而隨著故事的進行,夢的含意又變得更深遠了。

中島美雪有一首歌「女神」,大意是善良的女人獨自到酒店把爛酒的男人撿回家;說那種辛苦照顧男人的心情,「就像孩提時大人給的甜點,我根本就吞不下肚。」而今晚,咖啡色般苦味的夜裡,累攤了的男人,則看見了台上的女神對他甜笑,甜得好像糖果似的;她的笑容,就像舊日懷念的笑容那般吧。

那麼,馬上要出場了。紫、綠、酒紅色的燈光中,在合聲杉本和坪倉的簇擁之下,中島美雪從舞台中央出來表演。歌曲是1988年的作品「黃色的狗」,以華麗的外表隱藏內心的脆弱。「即便自己毫無價值,能否愛這樣的我呢?」如此歌唱的女人,彷彿見過無數虛假的面孔。我們觀眾好像去獵狐卻被狐狸騙的獵人似的,在中島美雪明亮豔麗的身影中,觀看那在歪曲的現實縫隙發生的瞬間的夢。用過即丟的愛和虛幻的夢,究竟會流向何處呢?此刻中島美雪就像上了發條的娃娃,踩著空虛的舞步,注視著遠方的一點──直到筋疲力盡之前,她都會維持這樣的姿態吧。

「黃色的狗」一結束,舞台就轉暗。待燈光重新亮起時,我們眼前出現了撼人的景像。舞台上變得跟斜坡一樣,中島美雪身穿黑服,頭戴灰色假髮,撐著拐杖。從歌舞女郎搖身一變變成老婆婆,彎著腰,一動也不動地演唱1990年的作品「雙燄」。整個舞台像是很久以前便存在的遺跡似的,感覺連舊到生苔的石碑都隱然可見。
   
愛總是像熊熊燃燒的火燄,雙燄猶如儀式般地相互纏繞、相互貪食。滿溢的愛,像是要融掉看不見的心似的,成為巨大的火燄裹住對方。可是,兩人的愛終究擦身而過,談不上有什麼認識或原諒,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這雙燄,無法等速等量地燃燒。年老的她所得到的愛的結論,就是這樣悲哀地擦身而過的感情路。不管有過多少戀人,彼此的人生軌道不同,最後也只能各自背負著個人的苦與樂。神,不讓我們在相同的道路前進。即便一方悲哀地持續燃燒,也無法和道路不同的另一方重合。即便年老也還持續燃燒的老婦的火燄,正是這沒有報償的命運的悲哀證明。

在一盞小光源的些微照明之下,只看得到中島美雪自己。然後背後的螢幕右半為明左半為暗,有一條閃電般的明亮分界將光影分割開來。接著美雪演唱的是1982年的作品「傾斜」;她依然佇立不動,讓人有種快要發生什麼意外的感覺。

「駝背的老太婆,一步一步爬上斜度10度的斜坡。」歌詞馬上就開始了。舞台佈景以強烈的視覺表現,具體地傳達出歌中,在怎麼攀爬都似乎無止盡的坡道上,老婦背著大大紫色包袱,慢慢地往上走的場景。「光靠簡單的草履一雙,左吃一步右吃一步滑上坡。」這樣的描寫顯得特別寫實,觀眾腦中浮現鮮明的畫面。「她的呼吸似乎很不順暢啊,一定是出門的時候和服的繫帶弄太緊了。」「孩子對她很刻薄,大概是做媽的她很像她嚴格的媳婦的關係。」這當然不是說老婦和她的媳婦的臉很像,而是自己在意兒子的那種愛情,就好像妻子對兒子是一樣的,只是太囉嗦了而成為一種負擔。因為被兒子說倚老賣老的關係,證明老婦的辛勞與年邁的證據的白髮,雖然以前拔過很多,但真的是太老了,就算無法再拔它,也是越來越少。

到這裡為止都是悲劇性的敘述,或許是被兒子氣得胸悶、或許是胸口被綁得太緊,呼吸不順的老婦的心完全僵硬。就詞的世界來說,這也寫得太過具體了,感覺自己正和老婦一起攀登坡道似的。這斜坡究竟代表什麼呢?簡單地說應該是人生;隨著歲月增長,背上的負荷越來越重,就算只是10度的斜坡,到後來感覺就像20度30度那般艱險。被辛苦養大的兒子苛待、被孤立的老婦,攀登這斜坡要到哪裡呢?或許,這斜坡是連接到過去的道路,原因是歌詞中有一句令人側目的句子是:「斜坡從冬天傾斜下到春天。」把季節的遞嬗、時間的進行說成由斜坡往下走。換句話說,攀登斜坡的行為就跟回溯過去一樣;又唱「某個女孩由斜坡下來」,這裡不是在說女孩跌倒什麼的,而是攀登斜坡,走回過去的老婦,被往未來前進的年輕女孩給追過;於是,連季節也是一樣,就像從冬天變成春天似的,追過了老婦──所有的事物都孤立了老婦。而她前進的腳步,等於向著過去不斷攀爬、是不管走多久都不可能抵達終點的。這歲月的坡道,是永無止盡的漫長。

中島美雪唱道:「人一個接著一個從愛走向冬天;而攀登斜坡的老婦,又多了一堆悲哀的記憶,超過她能負荷的量,變得越來越背不動,除了忘了它們還能怎樣呢?」當然這裡是中島美雪的歌詞,不過這也是她正在飾演的老婦的台詞。這首約10年前的舊作,美雪在創作的當時可能有想過讓老婦自己來說,但因為到搬上夜會演出為止,沒有適當的時機表現,可說是一直待在儲藏室的狀態。中島美雪從她龐大的創作量裡,讓這首沉眠已久的歌曲重新復活,新生出更大的意義,同時嵌入故事之中,演出技術實在出色。夜會,是一個讓她的作品躍至更高境界的空間,也是發掘出新的美雪的場所。

就在演唱第二大段歌詞的途中(「上了年紀豈不是件好事嗎?」之前),突然唱起了「兩艘船」,眾所周知這是夜會的主題曲。舞台的背景螢幕轉成全紅色。剛剛有如凍結一般,靜止了的美雪,上半身開始動了起來,她唱道:「歲月似乎有能力帶走一切,但又為何忘了帶走我的寂寞呢?何時能隨心所欲地看破,好放下心中的眷戀呢?」原來如此,歌唱著「傾斜」的坡道,果然是過去的具象。「歲月啊,如果最後要留些什麼給我,有多少寂寞,便給我等量的愚痴吧。」同樣是去年也演唱過的歌詞,今年卻帶給我們完全不同的含意:人生最後,就是消失在無盡的時代潮流中;此處的吶喊,是有限的生命所發出的絕唱。「兩艘船」只唱了第一段,音樂又回到「傾斜」,從「她不需要去想以前對兒子有多好」繼續。將「傾斜」和「兩艘船」兩首不同的歌曲合而為一,並藉此傾訴心聲的中島美雪,所發出的迫力,象徵著這一回的夜會;她和全體觀眾呼吸的節奏吻合地同步動作,共同成為巨大的生命體,彼此就像經歷了一種超乎尋常的體驗似的。

鮮血般深色的燈光照出中島美雪的身影。杵著拐杖的老婦走出來了。「傾斜」之後插進倉田信雄的鍵盤獨奏,先是慢慢地敲著音符,不斷重覆,像在胃袋裡沈甸甸地響著;機械般的鍵盤音越敲越快,感覺越來越恐怖,重音越來越急促。中島美雪聲嘶力竭地喊了開來,不,她不是在叫,是開始唱歌。

歌曲是這次為夜會所寫的「殺了你」,說的是女人被說要當個好女人而一直在等,結果遭背叛之後就被徹底地遺忘了。對方理想中的好女人,是不執拗、不抱怨、不怕煎熬,可以一直忍耐下去的。女人受男人的煽動而順著他的希望,忍耐地等著卻被遺忘;她生氣地質問道:「這樣我的立場在哪呢?」憤怒地唱:「不等了,等待只會吃虧,不想再被騙了,我要殺了那傢伙。」又說:「為了他當朵花、當照顧人的媽媽、當避風港,當這個當那個,要求這要求那,自己真是淺薄又沒原則的博愛主義者。」

她的憤怒不是向著他來的,而是總是夢想著被他愛上的那一刻的自己。為了等待所耗費的時間要怎麼樣償還呢?為了一直扮演他所喜愛的女孩而失去自己的真面目,這又要怎樣償還呢?想想還是把他這個等待的禍因從世上除掉好了。殺了他,比殺了自己更心酸。之所以願意承受他任何無理的要求,就是因為相信自己是他最後的女人。正因此如此她才夠繼續等待下去。可是,現在除了殺了他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雖然就算他死了,等待的時間也不會回來,人生也不會重來,但還是要殺他!

殺意是從過剩的愛情衍生出來的。如果不是愛他,也不至於憤恨。因為愛得太過才有這樣的歹意:想永遠地佔有他的生命。這段演出讓人想起中島美雪1985年作品「別再說下去了」的句子:「你的心給了她,至少把命給我吧。」  

中島美雪透過這首歌傾訴著: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戀愛才會永遠存在;不可逆的戀愛遺憾,是人生司空見慣的例行作業。戀愛就好像會磨損的錄音帶,不喜歡的話就厭煩了,不能重錄無數次;是永遠不能消除,只限一次的一場夢。在此同時,中島美雪提出問題要問我們:「為了被愛而等待,是真正的愛嗎?」 

緊跟著「殺了他」的副歌而來的,是由合聲的倆人所演唱的1981年作品「雪」。中島美雪每唱一次「殺了他」的副歌,合聲就唱一次「雪」的副歌。她聲嘶力竭的怒唱,和合聲色彩豐富的哀愁歌聲微妙地交錯著,感覺有股蒼白的悲愴氣氛向我們襲來。然後,又倒換成美雪唱「雪」,合聲像是惡魔的細語似地唱「殺了他」。
 


雪 気がつけばいつしか
雪 注意到下雪了的時候 已不知下了多久
なぜ こんな夜に降るの
為什麼 在這樣的夜裡降下

いま あの人の命が
現在 那個人的生命
永い別れ 私に告げました
是永遠離開了

(舞台後方のスクリーンには、一面に星が輝いている)
(舞台後方的螢幕,呈現星空的畫面。)

手をさしのべれば いつも
そこにいてくれた人が
過去只要有需要他的時候 
他總是會在那裡守候我 
手をさしのべても 消える
まるで 淡すぎる雪のようです
如今就是再伸出手求救 他也已消逝在雪夜
就像顏色淡得太過的雪

(「殺してしまおう」という歌詞が、コーラスによって歌われる)
(合聲唱「殺了他」的歌詞。)

あの人が教えるとおり
照他曾經教導我的那樣

(ローソクが舞台に横一列に並んでいて、一つひとつ灯が点ってゆく)
(蠟燭在舞台上橫列,一個個燃燒著。)

歩いてくはずだった私は
應該要跨出腳步的我

雪で足跡が見えない
在雪中卻連自己的足印都看不見

(杖を突いた中島みゆきが、バタリと倒れる)
(戳出拐杖的中島美雪,應聲跌倒。)

立ちすくむ あなたを呼びながら
因為害怕而呆立 動都不敢動的我只會叫喚你

手をさしのべれば いつも
そこにいてくれた人が
過去只要有需要他的時候 
他總是會在那裡守候我 

手をさしのべても 消える
まるで 淡すぎる雪のようです         
如今就是再伸出手求救 他也已消逝在雪夜
就像顏色淡得太過的雪

(ピアノの音が激しくなり、テンションが上がっていく。中島みゆきは地を這っている)                                            
(鋼琴聲變得激烈起來,氣氛緊張,美雪在地上爬著。)
                           
あの人がおしえるとおり             
照他曾經教導我的那樣

(もはやみゆきの声は涙で押し潰されて、まともに歌うことができない状態。すさまじい感情移入だ)
(美雪哽咽、唱不好歌,陷入激動的情緒。)
                           
歩いてくはずだった私は             
應該要跨出腳步的我

(まるで命の終わりを告げるように、ローソクの灯が一つひとつ消えていく)       
(好像宣告生命結束似的,蠟炬一個個熄滅。)
                            
雪で足跡が見えない
在雪中卻連自己的足印都看不見

立ちすくむ あなたを呼びながら
因為害怕而呆立 動都不敢動的我只會叫喚你

雪 気がつけばいつしか
雪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地降下
                            
(ああと泣き叫び、ライトがすべて落とされる。スクリーンには、先ほどにも増してたくさんの星々が輝く。赤ん坊の泣き声が、ホールに響く。思わず背筋があわだつ)
(慘叫一聲,燈光全滅,背景螢幕出現更多的繁星,響起嬰兒的哭聲,觀眾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殺了最愛的人之後,就得面對他死去的事實。這裡的他是誰呢?獨立地從這首舊歌的原詞來看,應該是其他值得尊敬的人;但接在「殺了他」之後,顯然要解釋成離開自己的那個負心男。永遠的別離則是指他的死亡。之前她滿腦子都在想,要和最愛的他分手多麼痛苦,要解決這種痛苦只有讓他消失在這世上了,像這樣的分手或許還能接受。然而,總是觸手可及的他,現在已經成為回憶中的人了。想要伸手去摸,他瞬間就像淡色的雪一般消失了。多麼虛幻又悲傷的感情啊。雪時隱時現地落下,稍稍飛舞就消失,淡得太過。老婦的激動之中,僅存有哭泣的、靜靜的虛幻。這一切,都像是一晚的夢一般,轉瞬即逝。
 
聽到這裡,馬上會察覺到,歌詞是以倒置法構成。「在我因為害怕而呆立、動都不敢動地呼喊著你的時候」和「雪,注意到下雪了的時候,已不知下了多久。」這兩段非常寫實,給聽者強烈的印象。「在我因為害怕而呆立、動都不敢動地...」增強了因孤獨而備感悲痛的感覺;又,寂寥地細語「雪」這個字眼,令人感覺到,在那白色世界、淡色的冷冽之中,有一種深刻的悲傷。

一盞盞燃燒的蠟炬,既是他的生命,也是她的愛,然後,又一盞盞地熄滅。穿過夜色的閃爍群星,彷彿可見她落下的淚水和心的碎片。最後中島美雪大聲哭號的場面,是今晚劇情最高潮之處。 

美雪驚叫一聲,背景螢幕上的星星隨即增加。以黃色燈光表現的群星,在舞台所呈現的小宇宙裡亂花飛舞、螢光千條。而後舞台轉暗,黑暗之中,會場響起嬰兒的哭聲。不明所以的觀眾感到一陣愕然:「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舞台轉亮。「咦,這不是最初的佈景嗎?」聖誕夜,常見的街頭一角,和朋友狂歡後、招計程車坐準備回家的女性;好像莫比烏斯帶似的,一切又回到原點。坐在計程車上的中島美雪開始唱:同樣是為這次夜會新創作的「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返される愛はなくても
I love him I love him 哪怕是沒有回報的愛。

夢見続けた願いはいつも 愛されること愛してもらうこと
我夢寐以求的就是被愛、得到愛,
それが人生の幸せだって いつも信じてた 
我深信這是人生最大幸福。
信じて待った 待って夢見た
我確信我等待,我等待我盼望。
私にだって傷ついた日はあったと思う けれどもそれは
我也曾有過傷心時。 
欲しがるものが手に入らなくて裏切られたような気がして泣いた
子供の夢ね
那是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覺得好像受騙了而哭,就像小孩的夢想一樣。

 それならば私は何も失わずに生きてゆけた
 我也可以毫無失落地活下去,
 でも何か忘れたことがある
 卻似忘掉了什麼;
 でも誰も愛したことがない
 原來我不曾愛過誰。
 それで生きたことになるの?
 我這樣算是活過嗎?
 それで生きたことになるの?
 我這樣算是活過嗎?

 長い夢のあと 本当の願いが胸の中 目を醒ます
 漫長的迷夢之後,真正的願望在我心中覺醒。



中島美雪打開車門走出來,歌唱相信被愛的幸福而只是等待的人生,這段直接連結到「殺了他」中的等著被愛的一天;她又唱道:受傷,是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感覺被背叛的緣故。第二大段再把這個概念反過來講一次:「只要不主動愛人,便不會失去任何東西。」此外,中島美雪沒有理由要申論成:因為愛人而受到傷害之後,如果能再期待、等待得到愛的一天,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第二大段一開始就說:「如果不能得到愛,就算得到黃金之國也只有痛苦。」即便擁有財富、地位、名譽,如果沒有人從心底愛我,不被人愛還是會感到心酸,這是財富無法掩蓋的的傷痛。主動去愛的風險是免不了的,而且無法用其他寶貴的事物取代的。 

中島美雪又說,不被愛的話,人類連爭執甚至戰事都會發生。被喜歡的人喜歡是真正值得高興的事,如果能實現的話,比得到黃金之國還要棒;能夠愛的話,連戰爭都不會發生。世界和平,人們能夠幸福,這是只有愛才具有的力量啊。

可是中島美雪並不在這裡就做了結論,而是追問:「不主動去愛的話,就能毫無失落地活下去,這樣算是活過嗎?」她在否定只是等待著愛的人生的同時,又宣告說:「即便是沒有報償的愛,我也要愛他。」甚至,在這首歌的一開始就如此宣示了。所以說,從「雪」接過來的「I Love him」,整首歌是以倒置的方式處理。
 
即使沒有回報,也全心全意地去愛的概念,就像美雪1989年的作品「明天」:「如果明天我們一無所有,到那時還能說些什麼的話,請讓我聽見愛。」的延續。這絕非單純直接的思念而已,而是認知到,正因為愛也是一種貪欲,所以不怕失去、不期待對方愛我,隨思念的濫觴而說出我愛他。只是,這樣的愛還真是心酸寂寞啊。

大家注意一下另一句歌詞:「漫長的迷夢之後,真正的願望睜眼醒了過來。」真正的願望不是指持續地給予一往直前的愛,而是不要為了被愛而愛,要去愛想愛的人,然後這樣的一份愛能讓對方知道就夠了。愛的難處不在於被愛也非去愛,而是在於把自己的愛傳達給對方。世上大概沒有像愛這般難以傳達的東西;或許,人就是為了傳達愛給對方知道,才會擁有心靈的吧。

舞台上,下起了雪,美雪推開巨大的門走了出去。門的那一邊有著華美的長桌和綻放溫暖燈光的蠟燭,似乎在歡迎著她。從夢中醒來的美雪,走向門的那一邊後退場。門應該代表著夢與現實的分界吧。至此,爆出掌聲,是觀眾第一次鼓掌。

前面唱「別離之歌」和「擅於孤獨」的時候觀眾也有拍手,可是那是中島美雪刻意跟大家要求的;現在滂沱大雨一般的掌聲,就像在喊安可。於是,合聲的杉本和世和坪倉唯子先出場,接著是樂團的樂手們──之前大家都沒注意到他們,以為兩小時的演出裡,台上只有美雪一人。樂手和1990年的夜會成員相同。最後美雪穿著紳士禮服出現,她一跟觀眾打最後的招呼,馬上掌聲如雷,直至全員退場仍未停歇。 

...
..


觀眾席的上方有光照瀉落、細雪飄來。在最後的最後,還有一段完美的演出。舞台又亮了,美雪就跟故事一開始的時候一樣,在細雪紛紛的街角靠著東西睡著了,她的外套和頭髮隱約堆了一層薄薄的雪;而觀眾的喝采,會永遠地持續下去。




譯自:http://ameblo.jp/kuriyakin/entry-10053996895.html#main

白色胡枝子圖片來源:http://ksbookshelf.com/DW/Flower/image/shirahagiL.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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