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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是以日本歌迷kuriyakin所寫的夜會1990觀劇心得。內容包括現場觀察、歌曲與舞台佈置之間的關係。作者對於美雪的歌詞有許多精湛的解說,請細細品嘗。

文/kuriyakin 譯.加筆/竑廣

1989年9月,澀谷Bunkamura文化村誕生。花費三年時間,投入210億日幣預算,網羅音樂、戲劇、美術、電影等異種文化的日本第一間複合文化設施。關於其中的Theater Cocoon,過去曾屢次提及,它是由演出家串田和美擔任企劃製作,而她又是由中島美雪在施工期間介紹來的。中島美雪等於是幕後的製作人。

由於第一次舉辦的夜會對中島美雪來說還在實驗階段,評價並不高。至少,沒辦法讓觀眾了解,夜會在做什麼?從一般演場會場地移到劇場有什麼不一樣?

而第二次夜會,則從1990年11月16日開始到12月8日為止,在23天的時間裡舉辦共20回的公演。當時走入繭中(Cocoon)的我,安適地坐下欣賞;然而,結束的時候,竟一時無法從座位上起立。就好像宣傳文案所說「親手把美雪的歌交給你」那樣,我感覺中島美雪的心直接觸及了我。顯然,第二次夜會的氛圍,和第一次不同。在不到90分鐘的時間裡,舞台目眩神迷地變化著。中島美雪用很猛的速度在快跑,好像以影格般的方式凝視秋天天空的表情似的、一種要快快地完成黃昏的流送似的表情。這場流星一般的演出通過我的身體,不意之間自己的雙手已捧著中島美雪的殘像,真的是很棒的舞台。

那麼,就來紀錄第二年的夜會吧。

第一首歌是夜會的主題曲「兩艘船」,在上一次1989年的夜會最後唱過,這次則是以上一次的最後一幕做開始。舞台上佈置地像是船的甲板一樣,有三張白色的躺椅,杉本和世、坪倉唯子,和中島美雪三人坐在上面。也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浪潮聲。有如惋惜夏日似的,疲憊的夕陽照著這三人。乘著海風,還可以聽到鋼琴的聲音。

時間的流逝將一切風化。可是,為何只有寂寞不受風化,還留在心裡呢?還要經過多久,才能隨心所欲地捨棄對人的雋戀?這裡的關鍵在於:時間能否為我帶走寂寞?時間的流逝是殘酷的,既不停止也不會回到過去,要再次回到過去要回到當時的境地都是不可能。所以,只能希望時光之流把悲哀和痛苦給減少。儘管忘不了,但可以經由時間,把心痛和心酸給減輕。但,中島美雪卻大膽地歌唱道:「(時間)為什麼忘了帶走寂寞呢?」

隨著年紀,隨著悲哀的事情越來越多,寂寞也同時跟著平行地增大。儘管時間把許許多多的事物通通帶走,唯獨寂寞被留下,彷彿帶不走似地陸續增加。時間造出過去,造出回憶;而我們終會知道,流逝的時光的殘酷與悲哀。差不多二十七八歲之後,人的心就會突然地被寂寞所包圍,對人的眷戀所堆疊的孤獨變得可怕起來。此刻中島美雪正在唱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寂寞吧。「並非企望困難的事情,也不是企望不可能的事。」在副歌中的兩句伏筆之後,歌者又唱:「歲月啊,到最後如果能留給我什麼的話,有多少寂寞就給我多少等量的愚癡吧。」所謂的愚癡,灌注了逆轉時間之流的念頭。與其說不知悲傷寂寞恐怖為何物,不如說表現了想回到過去的情思。  

接著,歌詞又繼續鋪陳:「你和我,好比是兩艘船。」說是即便被高聳的大浪給隔開,彼此仍然一唱一和、渡過暗黑大海的一隻一隻的船。在受著寒冷的海浪的同時,前行的船舟能夠奇蹟地彼此確認的這一點...成為在所謂生活的孤獨航行中,鼓勵彼此的明燈。隨後她又了然於心地唱道:「在時代的潮流中,囚泳的海鳥們...知道我倆終究會斷去牽絆。」船舟是指自己這般的個體,海是吞沒各式各樣的命運的顛簸的人生,海鳥則暗喻著,在時代的潮流中,俯瞰流轉的一切現象的神的眼睛。「牠們不斷低語著殘酷的天意(攝理)。」攝理是文學上經常使用的字眼,出自於基督教,意思是支配/指導全宇宙的神的意志。 

不只如此,中島美雪更進一步地投出饒富深意的句子:「要是哪天不幸的我被巨浪擊垮時,不知在哪片海域的你的船身,應會發出些微的吱嘎聲吧。」我,光靠這樣些微的共鳴,便能湧出勇氣,繼續航行在孤獨之海。「就算船纜寸斷;被狂風大浪吞沒也罷。」受著挫折與蹉跎的波浪,即便繩纜斷了,所要覺悟的,也不是沉沒到深海底的下場,而是傳至我胸口的你的悲鳴所說的:不管發生什麼事, 都要跨越困難。我可以斷言,你的聲音照亮了我的航向。在這裡的中島美雪,不是哭著臉脆弱的她,而是被像海一樣深的勇氣與強力的牽繫所支持的,凝視著遠方的她。在知道兩人的牽繫終會斷裂的同時,藉由它把勇氣和信念灌注到自己身上。不,應該說是向著什麼無法計量的、超越牽繫與愛的力量前行,從中綻放出勇氣和信念才是。

在1982年的作品「砂之船」裡,有航行至沒人在的夜海的砂之船;在1990的作品「with」,有代替寂寞、虛幻與疑慮的永遠的牽繫──在旅行中和他的名字同行。如今,在漆黑得看不見星星的夜空裡。在無盡黑暗的暴風雨之海裡的兩艘船,中島美雪則說:「它們微不足道的愛有如載浮載沉的孤葉。」可是,她又告訴我們說:「(這兩艘船)各是一艘船,也是同一艘船。」

這首歌開始時像是背負巨石似地,靜靜唱出平順的歌聲;然後慢慢轉成強力激烈的,要橫渡大海的嚴肅聲浪。這樣的歌唱方式,擴大了觀眾想像的規模,讓觀眾認識到鮮明的指標與方向。 

第二首歌「向她問候一聲」。以前喜歡的人現在有了女友,歌中的主人翁注意到她的存在,藉由「向她問候一聲」和喜歡過的他道別。過去曾一無所知地與他相遇,愛上他,然後離開他。這首歌的悲劇性在於,只是希望他得到幸福的主人翁,有如戲劇中自哀自憐的女主角般,懷抱著獨角戲般的悲慘與破碎的戀夢的殘渣。正因為還愛著對方,所以嫣然一笑,說出「God bless you 向她問候一聲」。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說法了,主人翁說的畢竟不是「Good luck」,而是「God bless you」。如果是希望對方幸運的「Good luck」,聽起來像是:「加油!要好好的喔。」那樣而已;然而「God bless you」直譯的話呢,就是希望神保佑你,是以自己清澄的心向對方表示滿滿的感謝。取代愛的休止符的是:新生的感謝的心。非常漂亮的一種愛的收尾方式。結束了,所以,副歌不斷重覆地說:「鐘錶的指針一旦劃過就不再回頭。」這倆人的時針,將不再刻劃於未來。

開頭有個引人側目的地方,就是以手相為例,卻說結果未來誰也無法預測,歌唱著:「正因為明日無法預測,所以我是真的打從心底相信你愛著你。」類似的概念在1985年的作品「孤獨的肖像」中也有:「所謂的悲哀,不是失去你這件事;而是再也無法相信他人。」那首歌的悲劇女主角在「Lonely Face」中,認識到其中有著無法消去的身影,決心再次摸索出愛的方向。

而這首「向她問候一聲」,則聚焦在主人翁純粹誠實的心,以及恬淡的自尊表現。彷彿讓人看到抹去一切悲傷的、離開傷心處的女性背影。



放在甲板上的躺椅被拿到後面去。中島美雪說:「酒不錯喔,有酒的話,人生就光明許多了,..所以...為了讓人生光明起來。來杯酒吧。來杯酒吧。」語才剛說完,酒保就出現了。舞台一瞬間從船上轉為酒吧,至於為什麼想喝酒,應該是剛剛「向她問候一聲」中的失戀的痛所致。
 
美雪的手肘靠在吧台,唱著以爵士風重新編曲的「牛奶32」。這首歌在描述被甩的女人到從前的男朋友的店,在酒醉的情況下講了些癡話的情節。可是店主只是以朋友身份招待,一言不發。歌詞雖然只有女方不停說著,卻漂亮地把兩人的交流表現出來。如果這首歌有一句歌詞是男方來講的,或許就沒那麼出色了,這是中島美雪厲害的地方。說到厲害,她在唱這首歌的時候,演得活靈活現的樣子真的很棒:女性忸怩作態的樣子、疲憊地傾訴般的歌唱方式、在歌詞微妙的地方以或強或弱的力道加以區分。不管哪種表現,都深深地讓人感受到:「啊,這就是夜會呀。」美雪在她的歌唱事業上又邁出了一大步。展翅高飛、自由自在地演出的美雪,實在太美麗了。也因為這首歌的表演,觀眾席這邊的氣氛變得明亮起來。 

「牛奶32」像是說著以下這般的故事。被甩的女人推開酒吧沉重的門扉進來,酒保在櫃台裡面洗杯盤,她碎唸道:「又被甩了,以為這次一定會成功的說。」看起來她每次被甩的時候都會來這家店,而酒保只是默默地聽著女人的抱怨。因為只會喝牛奶而被叫做牛奶的酒保,今晚卻喝她認為是適合他的bourbon美國威士忌。這個女人就這樣到朋友的店裡,在酒醉跟複雜的心情之下,傾訴心酸的感情苦惱;但是他卻不能說什麼。能說出口的心酸還有得救,說不出的心酸根本無法忍耐。酒保心酸的情感,逐漸膨漲,把全身糾纏得毫無縫隙。 

「為何我倆都那麼好面子又愛逞強?」這句歌詞把女人跟酒保的關係放到更鮮明的位置。也就是說,不管什麼時候,他們都覺得彼此不要越過朋友那條界線。反過來說,他們有著朋友以上的感情。接著中島美雪提及自己的年齡,原本的歌詞是32歲,但她現在卻唱成42歲。這首歌從發表到現在已經超過十年了,所以我們知道,此刻中島美雪親手把歌曲注入了新的生命,讓它重新活過來。   

中島美雪邊說:「我們永遠都要這樣喔。」邊趴在櫃台上。就在她趴下的同時,1976年的作品「流浪之詩」開始了。本來在「我們永遠都要這樣喔。」這一句之後還有歌詞是:「店要打烊了吧,我的帳單在哪。」然後再看看窗外,正下著彷彿要淋濕世上所有的悲傷般的冷雨。問道:「外面是下著雨的夜晚,我是不是再待一下呢...」於是,邊喚著酒保的小名牛奶邊入睡,這是原本歌曲的結束方式。可是這裡美雪只唱到「我們永遠都要這樣喔。」就停了。在入睡之前就開始唱:「走吧,MAMA,離開這城鎮吧,雖然現在是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剛剛悲傷到遍體鱗傷的心,決定脫離孤獨所致的疲憊,捨棄這個城鎮、捨棄過去,往下一個城鎮、往未來出發。

合聲杉本和世穿著貓的服裝,和中島美雪逗趣地互動,伴隨著節奏輕外的歌曲,營造出幽默明亮的氛圍。這是主人翁對著一隻名叫MAMA的貓說話的場景。當然,因為說話的對象是貓,自然沒有任何回答。所以這貓也是女人的心的投影。也就是說,這貓有別自己的三種形象:一 、懷抱著回憶的傷痛的虛弱的自己;二、一個人寂寞地在街道的一角喝著酒的自己;三、每次戀情結束後,便嗚咽著出發到下一個城鎮的自己。對女人而言,流浪是一種宿命,而名叫MAMA的黑貓,則象徵著這種宿命的因果。 
 
「在東風吹起的時候,長途巴士運來了,那人的黃色西裝外套。」東風是指「這裡」,也就是春風,正因為春天來臨,所以那人的外套顏色一定是黃的(譯者註:日本春天最容易觀測到黃砂)。而且那還是從漫長的冬天裡,以長距離巴士運過來的;可是,在那之後,就是「老套的離家出走,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這段副歌反覆著。在很久以前,無法實現春天的戀情的女人,出外旅行。只是,這樣一趟以熟悉的他的身影作伴的旅行,徒然增添內心傷感。等於完全表現出另一句歌詞:不管我認錯人多少次,就是遇不到他。在1986年的作品「HALF」裡,也有類似的句子:「反覆地認錯人的過程裡,錯失了最重要的他。」

繼續旅行的過程裡,到最後連自己追求的愛都完全認不得了。然而,中島美雪還繼續唱著:「即便如此,我仍無法忘記(找尋那人的)旅程。忘了悲傷,要我試著靜靜地獨自生活,這些對於太過於墮落的我而言似乎也辦不到。」

對照「流浪之詩」這樣的標題,容易讓人產生疑惑,這首歌並不是那種想要逃離什麼的流浪。中島美雪,或在東風的夜晚,應該聽過死了也要繼續旅行的女人(自己)的歌,應該聽過那女人單手抱著黑貓,在漆黑的夜路上呼喊風、呼喊愛的聲音──這才是這首歌所要歌唱的。游走在旅程和旅程之間,這樣的一種流浪,是女人探求那唯一的愛的形式。不是企圖奔向外面的世界,而是對內心世界的一種探求。換句話說,這可以說是INNER TRIP,往自己內在精神的一種流浪;所以她說要繼續這樣的INNER TRIP:「直到飛著或被風吹飛到粉身碎骨為止。 」

 

「流浪之詩」一唱完,美雪便對著樂手中的其中一個說:「有酒的話,這世上就是天堂了,喝酒的感覺真暢快,一些瑣事都無所謂了。舞台繼續酒吧的場景。「喝了酒就會想彈吉他。」話一出口,抱起12弦吉他,演唱1978年的作品「窗玻璃」。這是曾經提供給研直子的作品;中島美雪說,以前研直子演唱的時候,還有樂團Alfee在後面做吉他伴奏。
 


窗玻璃也是一首既悲哀又心酸的歌曲。這首歌的登場人物有四個人:被甩的女人A、甩了A的B、B的新歡C、B的同性友人D。


窓ガラス/窗玻璃 


あの人の友だちが すまなそうに話す
あいつから見せられた 彼女というのが
つまらない女でと つらそうに話す
知ってるよと あたしは笑ってみせる
他的朋友不好意思地說
很受不了地說 他帶來的女朋友沒什麼意思 
我說我知道呀 我笑了笑給他的朋友看

 それよりも 雨雲が気にかかるふりで
 あたしは窓のガラスで 涙をとめる
 ふられても ふられても 仕方ないけれど
 そんなに嫌わなくて いいじゃないの
 我假裝不以為意 裝作擔心下雨的樣子 
 我藉著窗玻璃 止住淚水
 就算被甩 儘管被甩 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也沒有必要那麼討厭我吧

気を抜いて 友だちはついしゃべり過ぎる
あの人が町を出る わけまでもしゃべる
あたしとすれ違うと 不愉快になると
知らなくていいことを 教えすぎる
他的朋友神經大條 話說得太多
連他離開城鎮的原因也說了出來  
說他只要一和我擦身而過就不愉快
跟我說了太多不必知道的事

 それよりも 雨雲が気にかかるふりで
 あたしは窓のガラスで 涙をとめる
 ふられても ふられても 仕方ないけれど
 そんなに嫌わなくて いいじゃないの
 我假裝不以為意 裝作擔心下雨的樣子 
 我藉著窗玻璃 止住淚水
 就算被甩 儘管被甩 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也沒有必要那麼討厭我吧


我們可以想見聽到D說那些話的A,表情有多悲傷,D彷彿問過A說:「為什麼,B要拋棄像妳這麼好的人,而選了像C那樣的人呢?」A只是回答:「我知道呀。」只是用一種不合常理的平靜笑容來回應。這個時候,A已經在努力地避免自己崩潰,處於備受煎熬的狀態。不,或許有好幾次都想抓狂、大哭一場,只是哽咽地隱忍住也不一定。可以確定的是,A試圖安慰自己,修補崩裂的心,盡量不讓悲傷的心情惡化,只是D好像在追殺她似的,又多說了B因為不想再看到她,看到她心情就不好,所以離開了這個城鎮等等的話。D沒有惡意,只是講了多餘的、害她心酸的話。至於讓B拋棄自己,取而代之的女人C,若是讓自己覺得:「是她的話就沒辦法了,跟她比我畢竟不算什麼,被甩了也沒辦法。」也就算了。諷刺的是,C卻是個讓自己覺得,這樣的女人到底哪裡好的傢伙;更不能接受的是,B為了避開自己,還跟C一起離開這個城鎮。聽到這種話,等於倆人不可能復合,這一連串的打擊太震驚了。A或許在想:「想逃離這個城鎮的,應該是我吧。」傷心地想一個人痛哭到淚盡。可是,眼前還有B的朋友D在場。如果現在跟她講話的人,不是前男友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朋友,或許還能抱住對方哭個夠;然而,此刻只能逞強地表現得很平靜。如果不能裝作雨過天晴,走出情傷,或許就得一派輕鬆地跟D說:「B會跟那麼無聊的女人在一起,大概是脫不了身了吧,還得麻煩你多安慰他。」可不能讓D察覺自己其實聽得快受不了了,不然話傳到B的耳中,會讓自己更加悲慘。

想哭卻不能哭、背負著深深的悲傷與重創的可憐女人A;以及沒有惡意,不是、是神經太大條,不該說的也說的D;連他人的感受都不懂,帶著無趣女人離開城鎮、生活放蕩不羈的B。透過短短十六行的歌詞,以及精緻刻劃的人物。中島美雪把主人翁的心情漂亮地描述出來,造成聽者心裡的迴響。技巧相當卓越。 

再來是節拍輕快的、1976年的作品「我喜歡撒謊的人」。繼續唱早期的作品。窗玻璃破碎在戀情裡的主人翁,打算借酒邀眾作樂。在酒精的催促下,胡鬧狂歡,遮掩心中悲思;然而表情越是歡樂,內心越是寒冷。不管做出怎樣開朗的表情,獨處的時候就會察覺到,自己不過是在隱藏,用沾滿血跡的雙手絕對無法治癒的傷痛罷了。大家就算胡鬧放縱,也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只是逃避現實罷了。明知如此又趁著酒意做笑。反正不這麼做是不成的。所以女人聲稱:「我喜歡撒謊的人。」 

酒和謊言點出了這首歌交集的兩個焦點然後帶出四個重點:一、連被背叛的回憶都當作笑話,就能說出自己不再留戀的謊言。二、酒可以為我捨棄掉烙印在心裡的回憶(胸中的記事本)。三、在回憶浮現眼前的同時,要吹散那時隱時現的孤獨與悲傷,用酒和謊言誇張地做笑胡鬧是最有用的了。四、喝了酒之後,就能被空中的雲朵所擁抱,感受做夢般的感覺。特別是第四點,有種悲哀到非得遠離現實不可,到冥想世界避難的感覺。是十分深刻的悲哀。

這四點不論哪個都是既愚蠢又黑暗。類似的忘憂方式,比方說即使在房間裡自己一個人抱著頭,陷入喧嘩的漩渦,或者假裝沒事、投入工作,失去的也不會再回來,拖長的影子的重量也不會改變。只是,打從心底笑出來,就能早些發現迎接明日的方法嗎?這也是個問題。然而就像這首歌所說的,在低潮的時候,被很多朋友包圍、支持,算是很大的救贖吧。

相對的,去年夜會裡所唱的「十二月」:獨自抱著膝蓋,翻開電話簿也找不到一個連絡的朋友,結果就自殺的孤獨女性,在今年的夜會已經看不到了。

另外,我們注意一下其中的兩句歌詞。

背なにかくれて のぞいてみせる
淋しがり屋の  哀しみを

隱藏在背後 從中探出頭來窺看
是容易寂寞之人的 悲哀

這個部份很容易讓人進入詩的世界。「背後」這個字用得很漂亮;從男人的背後,可以看到有種稍微膽小的「悲哀」,被擬人化,悄悄露出一張偷窺的臉。是呀,因為現在是作樂的場合,所以不要躲在那裡,那麼,給我出來吧。所以女人之後又唱:「把他給我請來前面的位子。」每次看到這種用字遣詞的高招時,我真的覺得:「中島美雪是天才呀。」(這一段引自詩そして歌にかかわるエッセイ網站)

舞台背景轉到女人的房間,出現一台白色的電話。中島美雪開始「說」收錄在1978年專輯「跟我說愛我」的作品「你好嗎?」。這首歌沒有旋律只有口白般的台詞,在一般的演唱會上,可以說絕對不會用到。現在搬出這樣的作品,顯然是要利用夜會的舞台特色來發揮本領。中島美雪會如何詮釋這首歌呢?

歌的內容是,「我」打電話給女性朋友C,而C偷偷地跟我單戀的B在交往。為了一探究竟,所以打電話過去。「我」是在知道一切事情的情形下打這通電話的;所謂一切是指:C跟B交往、B在C的房間、B討厭我。而不管「我」怎麼逼問,C都不想傷害到我,不說破地保持自然的應答。「我」,雖說是因為要挖苦她、騷擾她才打這通電話的,可是也是希望心裡能有個底,有個了斷;想確定C真的適合B所以才打這通電話。可是,心裡的某個地方,還是會暗暗地詛咒C別得到幸福。

中島美雪以不急不徐的聲音開始說話。先是以超越自我厭惡的憤怒似的強硬口氣開始,然後又帶著死心的沉穩語調說:「我會被他討厭,是理所當然的。」 她稍微放慢說話的速度,以一種含有懷念的悲哀的聲音,淡淡地說著:C在半夜還陪她聊、自己死纏著B、只有C不會嘲笑自己等等的事情。而且,還用一種幾近恐懼的迫力語氣,敘述著內心的震撼:C是如此地溫柔,要贏得B的愛也綽綽有餘...。原因是想知道B為什麼會喜歡上C,想知道C怎麼說話的;但一和C談話,事情就發展到自己沒料到的方向。中島美雪精湛地表現出,因為喪失自我與狼狽、墮落的女人的醜陋。

好像是急了或慌了,「我」竟說出C畫裡的人很像自己的男朋友這樣的謊言。在等待C說些關於B的事情的同時,也描繪出心裡的恐懼,這裡的心理描寫很微妙。「我」突然用「明天有什麼打算?」這問句突然把話題轉回現實(真實),但因為C一直裝做什麼都不知道,最後終於以嗚咽的聲音著急地說:「請你叫他來聽電話。」真的是在悲劇的舞台上,孤獨女人的一種著急的呼喊。

最後,或許是做好接受現實的準備,以沉穩的聲音,說出C跟自己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C到最後都給自己留面子,然後這樣做了結尾:「真羨慕她,今晚應該會哭吧。」這裡的羨慕,雖然也包括能夠跟B在一起的幸福狀態;但其實更是羨慕C的那種、一貫地對自己保持友情的溫柔體貼。在這個過程裡,「我」的殘骸,漸漸地被擊潰到零散無存了。

這裡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在專輯裡,接在這首歌後面的是苦於嫉妒之心的「怜子」。正因為是指示INNER TRIP方向的中島美雪,她會更深一層的內心世界探索也很正常。語畢,一瞬間下一首歌曲「卸妝面霜」的音樂開始了。   

掛下電話後,女人開始卸妝。「卸妝面霜」。女人在黑夜中浮出的身影,是她醜陋的心,怎麼擦都擦不乾淨,讓人想到在幻覺中雙手染上鮮血的馬克白。這一幕帶有詛咒一般的緊張感。夜,把女人從平常的她切離出來,把她從日常生活帶往遙遠的隱藏的世界裡去。夜徹底表現著哲學之鑰的功能,她其中的一部份,藉由影子的形式,超越了祈禱與有形的悲哀。中島美雪背對著觀眾席,沐浴在從觀眾席打過來的強光,像是巨大的影子,在這樣的氛圍裡歌唱著「卸妝面霜」。那怪異地搖動的影子,似乎時而哭泣、時而苦吟,又似乎在憤怒地變化著。中島美雪有如預言世界末日的呪術師,像是操弄傀儡一般地讓靈魂脫離身體,投射到自己影子的投影。夜會,果然是一種舞台藝術的表現啊。

以影子來表現情感的美雪,在她背對著我們的時候,馬上就投射出超越語言的戰鬥。

接著是1985年的作品「月亮的嬰孩」,舞台這時像是陷落般地傾斜,煙霧妖異地漂散著,出現巨大的月亮。在逆光中,裸身的中島美雪抱著膝蓋坐著;不,不是裸體,而是從地板正下方往穿著緊身衣的她、軟弱地握著麥克風的她,被照出低著頭的身體曲線。那纖細的線條,在頸部附近特別有藝術的美感,有如靈體一般。

全然不動、靜靜地唱著月亮的嬰孩的中島美雪,有如迷失在重罪的森林裡的少年的悲慘叫聲般演唱著,會場響起她乾涸的聲音。

繼續歌唱的是1979年的作品「斷崖-給親愛的人-」,中島美雪站起來踏出腳步。不知何處吹起了風,音效做出了風聲。熾烈地,攻擊般的歌曲開始了。

突然間,「風吹向北方」的句子,將我們的視野凍成白色。美雪唱著:「雖然心中不時吹起暴風雪,但至死也要穿著春裝。」因為寒冷大家都逃得遠遠地,但她似乎為了隱藏凍結的心而穿著春裝。這世間有如一停止就會跌倒的腳踏車,要拼命地氣喘呼呼地猛然踩著車輪才行,是一場嚴苛的賽跑。跑不下去的就會被說是廢物,就好像被放到兒時的玩具箱裡,被徹底地遺棄。人生如果後退就完了,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溫暖凍僵的身體,大家都忙著為自己的旅程做準備,誰也幫不了誰。中島美雪唱著,與其讓大家對你揮手喊著活下去吧,不如讓他們罵你去死吧,反而能一直昂揚地奔跑下去。

中島美雪絕對不是悲觀地在補捉生存的面貌。而是雖然有各式各樣的人努力地在孤獨中賽跑,但這個世界中的暴風雨,寒冷地、不留情地吹襲著,把他們生吞活剝;然而在這裡面,跑者們緊握著手中小小的夢想與愛,露出溫柔的眼神,在沙漠般的生活裡徬徨的同時,他們同時也希望向親愛的人伸手求援──這個伸手的瞬間就是中島美雪想要歌頌的。靜靜伸出的手,可以握住已經伸過來的手。作為INNER TRIP的這些歌曲,從這首「斷崖-給親愛的人-」開始,一切的能量都將開始往外發展。從內心深深挖掘到的思念,最後將貫穿核心,一口氣往外面的世界綻放。這首歌是一種奮起的境地,中島美雪漸漸動作起來;上一首「月亮的嬰孩」有如回歸子宮,她全身不動地靜靜演唱著,只以輪廓現身,為奮戰不懈的這首歌埋下反差的伏筆。

灌注到歌中的能量,要發射至外面的世界,意味著自我革命。要把自己放到前線,往外面的世界發展之前,前置作業就是得覺悟自己必定會受傷、要進行戰鬥。敵人,包括自己,也包括自己以外的無數的主體,INNER TRIP,內在的旅程,雖說始終是在和自己進行貼身的戰鬥;但對於抵禦外在不特定的許多敵人來說,也能增強存活的機率。避戰脫逃的話會被叫做廢物,永遠被當成廢物,腳踏車的踏板直到死去之前都得一直踩下去,害怕傷害的話便無法前進。如果這是一場生存之戰,就理所當然地會領悟,往後都會有新的試練。風吹的是北風,心中也總是暴風雪,但我不恨它吹向自己,而堅持要穿上春裝,來撐過這場風暴。這種積極的思想,可以說是基於自我革命的一種起跑姿勢。
 


在中盤演唱「斷崖-給親愛的人-」時, 舞台上的霧一瞬間散去、放晴了。變得好像可以眺望到遠方似的。這才注意到,被稱之為夜會的、中島美雪和我們的旅程終於要展開。有如從漫長的隧道脫出的瞬間,同時也察覺到電子合成樂器放出乾燥的風吹過的音效。鼓聲開始,1985年的作品「孤獨的肖像」緊接著登場。中島美雪的神色,變得就像等待比賽鈴聲響起的拳擊手一樣地目光嚴峻。

和「斷崖-給親愛的人-」對峙的這首歌,不斷重覆著副歌:「大家都獨自一人,好似在海底一般。」在戀夢中破滅的女人唱著:「所謂的悲傷,並不是失去你,而是無法再相信任何人。」有如淋著絕望的雨,以細微的聲音嗚咽的棄兒一般,失去可以敞開心胸信賴的對象;女人把自己沉入孤獨的海中,封鎖其中不再動作。戀愛這種東西,原本就是要求不同環境生長的、價值觀不同的兩個個體相信相依,純粹看命運的偶然性而成立。

實際上,原本就沒有什麼讓稱之為戀人的兩個個體彼此連結的東西,可以確信的東西一個也沒有。所以大家就會在兩人之間開條連結的溝渠,好像掩埋場把砂土都放進去一樣,投入各式各樣的想法。這首歌裡的女性也是一樣,說著被背叛的痛苦,說自己不想再悲傷,又打算再愛一次,堆疊一次又一次的戀愛經歷。「消之不去的痛楚將之沉入內心底處,重新摸索前進的腳步。」在這裡也可以看到中島美雪所擺出的前進姿勢,不管受到怎樣的打擊,仍想求取不會悲傷的愛。心,徬徨在不知何時才能終止悲傷的悲哀之海。

中島美雪以嚴肅的表情說:

「我想,忙碌的話也好,忙碌的話就什麼都不用想。忙碌的話,就不必再看任何人事是非。我希望自己更加忙碌。要是更忙的話,之後就可以一直不想不看。要是又更忙,就可以什麼都不想地一直過活。更忙的話...。這樣我會變成什麼呢?好啦,這你不用替我擔心。為我操這個心太折煞我了。我這樣過活就夠了。沒問題的。我現在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呢。什麼事都沒有。沒問題。沒有問題。我很好,你不用掛心啦。我...現在可有精神的呢...您的擔心我受不起。」

聽到這些台詞,馬上就會想到前面唱過的、1984年的作品「向她問候一聲」裡的句子:「還好有在工作,可以裝做沒時間談戀愛。」隱瞞心事,任憑孤獨的雨吹打,一點一點地學習愛人與被愛的方法。可是,心要是崩壞成碎片,要踏出下一步就得依賴謊言才有力量。

一講完台詞,下一首歌「別逞強了吧」就開始了。這是1976年提供給研直子的歌曲。有別於兒時那般,不說謊也能活下去的自己,有別於知道什麼是真愛和溫柔的自己;現在的我,似乎在付出這些代價之後,清楚地知道只是在傷害自己、虐待自己。這首歌所演唱的便是這樣的哀傷。 
 
主人翁一下子說自己見異思遷,一下子說自己喜歡獨處,所以,是不要管她,跟她說:「妳照妳喜歡的樣子去做。」就好了嗎?其實在這之後,她希望對方能對她說:「別逞強了吧。」希望對方說:「那妳幹嘛抿嘴不回應,幹嘛移開視線呢?」「既然這樣,我要去哪,妳幹嘛問?」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這樣倔強。在嘆息自己回不去童年的同時,以副歌反覆地唱,吐露出真正的心聲:「其實本來我想回說:『因為我很寂寞,想放聲大哭呢!』」

每次了解到戀愛的心酸、每次獨自受傷時,就想回到什麼也不知道的童年時光。可是,沒有美麗的離別,更不可能有無傷的戀情。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跟能夠不說謊不做作是兩回事。與其在我寂寞的時候說我寂寞害我哭泣,不如做出笑容讓我隱藏淚水。之後,歲月會支持未來的我的。鄉愁一般的感情,存在著知道傷痛、以笑顏隱藏淚水的心。 

唱完「別逞強了吧」之後,接著唱「北鄉習俗」。一身上班族的裝扮,加上公事包,中島美雪輕踏著腳步開唱。歌詞一開始就是:「北鄉的離婚件數據說是日本第一...北方的女人不擅長忍耐,所以還是由女方主動提出的。」等等。而第二段的歌詞還有:「要困在拋錨的車裡被風雪凍死呢?還是吸入汽車廢氣而昏睡致死呢?」描述捨棄男人出走的北鄉女人規則。

關於這首歌,中島美雪曾經說道:

「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歌詞,像是『冬天來北海道的人請注意霜雪。』借來的出租汽車被風吹來的雪堆埋沒,於是被逆流的廢氣給悶死。所以,如果被埋住了,請您趕快打開門,走去滑雪場。」

有從北海道來的朋友聽過這首歌,說當地真的就像歌詞說:「冰凍的彎道像鏡子一樣。」道路被凍得像溜冰場一樣,速度稍微開快一點就會沒命。可是這首歌不是單純的北海道觀光歌,我想還有更深刻的含意。「光等待著春天是不會來的,你碰到北國的女人要小心。」這兩句是關鍵,正因為是會馬上拋棄男人獨自出走的薄情北鄉之女,真的要在一起的話,反而更希望被你的愛牢牢抓住。所以歌中的女人還有另一面,那就是口是心非的自我堅持。

「北鄉習俗」一唱完,舞台打上華麗的燈光,氣氛變得喧鬧起來。世界,逐漸地擴大。有如繁星被一瞬間的閃光包覆一般,中島美雪強烈的聲音貫穿我們。歌曲「SHOW TIME」登場。



SHOW TIME


日本中このごろ静かだと思います
日本中秘かに計画してます
整個日本最近平靜無事
整個日本有秘密的計劃在暗中進行
なにも変わりありませんなにも不足ありません
たまに虚像の世界を翔びたいだけ
一切都沒有問題 一切都很充足
只是偶而想在虛像的世界飛翔而已
日本中望みをあからさまにして
日本中傷つき挫けた日がある
整個日本的希望很明確
整個日本有傷痛挫折的日子
だから話したがらないだれも話したがらない
たまに虚像の世界を翔びたいだけ
所以不想說話誰也不想說話
只是偶而想在虛像的世界飛翔而已
いまやニュースはショウ・タイム
いまや総理はスーパースター
現在新聞是 Show Time
現在首相是 Superstar 
カメラ回ればショウ・タイム
通行人も新人スター
攝影機開拍就是 Show Time
連行人都成了演藝圈新人
Watch & enjoy チャンネル切れば別世界
Watch & enjoy 頻道一切換就來到另一個世界


人が増えすぎて区別がつきません
みんなモンゴリアン区別がつきません
人口過多每個人看起來都沒什麼差
大家都是蒙古人 人類學上分別不出來
私特技はハイジャンプ私苦手は孤独
たまに虚像の世界を翔びたいだけ
我的特技是跳高 而我的弱點是孤獨
只是偶而想在虛像的世界飛翔而已
決まりきった演説偉いさんの演説
揺れるジェネレイション イライラの季節
套著公式的演說 成功人士的演說
激烈波動的世代 令人心煩的季節
息が詰まりそうな地味な暮らしが続く
いいじゃないの憧れてもステキなショウ・タイム
令人窒息乏味的日子繼續下去
就算對電視演的樣子有憧憬也沒什麼不好啊 超棒的Show Time
いまやニュースはショウ・タイム
乗っ取り犯もスーパースター
現在新聞是 Show Time
劫車犯也是個 Superstar 
カメラ回ればショウ・タイム
私なりたいスーパースター
攝影機開拍就是 Show Time
我也想變成 Superstar 
Watch & enjoy チャンネル切れば別世界
Watch & enjoy 頻道一切換 就來到另一個世界



這首諷刺社會的歌,太超現實,或者說隱隱有著恐怖感。二戰敗戰後的高度經濟成長,促成了所謂人工式偽和平的社會安寧狀態。好像理所當然地一樣,整個日本都顯得很平靜,沒有什麼不夠的,社會的面貌都被這樣的秩序所制約。活在所謂「令人窒息乏味的日子繼續下去」的幻覺中的人們,只想跳到「虛像的世界飛翔」而已。目不暇給之間,世代交替。所謂和平的這種魔物持續引發各式各樣的副作用,歌詞「激烈波動的世代,令人心煩的季節中。」的「激烈波動」,就是其中副作用中的一種。或者說,我們被磨鈍了的大腦,老早就被一種叫做漠不關心的病毒所侵犯了而不自知。 

現在,電視新聞支配著我們、左右我們的思想。事實與真實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被善惡二分化、被娛樂節目化。新聞報導的原形就是宗教宣傳。更可悲的是,我們除了透過新聞來觀看世界之外別無他法。

從和這一年夜會同年的波灣戰爭就可以看得出來。新聞節目越做越多,但都是點到為止、沒有深入探討的話題。週刊的報導制式化故事化,活在安穩的生活中的人們被馴化,不覺得有必要認真思考事情,也不想確定什麼是事實。

再者,新聞被娛樂化之後,比之於看不到的情報或被隱藏的真實,媒體更在意的是有沒有賣點而已,專注在讓最多人感興趣的地方而已。 

像小學生雜誌的波灣戰爭特集報導,很多孩子讀過的感想是:「看到那些只會叫著反戰反戰、大聲囔囔波灣戰爭的錯誤的大人就像笨蛋一樣。」「(美軍)為了和平而戰,即使有少數的犧牲也是沒辦法的。」有大量的投書是如此。這些就跟新聞節目連日的戰爭報導所留下的殘渣一樣。如果不看那些只是在製造觀眾興趣的最大公約數的新聞節目的話,在被剪輯去掉的部份裡,是存在著真實的。可是,讀了這種雜誌的小學生們隨之起舞,發表出來的心得跟報導一樣都規格化、沒有不同的意見。日本社會一方面有媒體製造波灣戰爭的風潮,一方面在被周圍的高牆圈限的和平裡,每個人都不肯從旁觀者的椅子上下來;在想到自己身為地球的公民的時候,又覺得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呢?其實,或許自己連用嘴巴說和平的資格都沒有。被日常生活束縛的現實,只是換了頻道也不會改變什麼、仍舊乏味的每一天的異世界罷了。

此刻日本又得直接參與伊拉克戰爭,不妨關掉電視,用自己的頭腦想一想吧。

如果說,前面是中島美雪下了「斷崖-給親愛的人-」的決心,要往外面的世界出發;現在就是在請你別受世俗影響,面對現實向前走吧。直到我們有了自己的主張為止,中島美雪應該會一直歌唱著這首「SHOW TIME」。



凝視遠方的中島美雪,歌聲筆直地命中我們的心;戴上 耳機麥克風的她,扮演導演的角色,裝作指揮鏡頭的樣子。杉本和世演計時員,坪倉唯子像機器人似地翻動手上的文件。像在指責什麼似的激烈節奏,迴響在會場裡。Theater Cocoon宛如在異空間中旅行,陷入一種以快速度往宇宙中心疾走的錯覺,身體感覺受到強大的重力所牽引。

接著「SHOW TIME」的音樂突然中斷,馬上換成歌曲「Maybe」的開頭。美雪大聲疾呼的演唱讓人措手不及,這是「Maybe」的首次亮相。中島美雪的眼神似乎看到什麼悲傷的事物,只因為她想抓住逸散的什麼似的,凝視著半空中。


Maybe 夢見れば Maybe 人生は
Maybe 一旦有夢想 Maybe 人生
Maybe つらい思いが多くなるけれど
Maybe 就會增加不少煩惱
Maybe 夢見ずに Maybe いられない
Maybe 不去做夢 Maybe 又怎麼可能
Maybe もしかしたら
Maybe 或許


以這樣一段歌詞開始的「Maybe」,讓人預感今年夜會的結論將近。從「兩艘船」、「斷崖-給親愛的人-」、「孤獨的肖像」繼承而來的概念,同樣出現在這首歌。不管受到怎樣的強風吹打,不管波濤多高多大,不咬緊嘴唇,護住胸口往前走是不行的。歌詞讓我們想到之前在中盤唸過的台詞「我什麼事都沒有,沒有問題,沒問題。」即便被工作所追趕、戀情破滅,也決不能哀號,不能讓人看見眼淚。咬緊牙關,向風中前行吧,Career Lady。

這幅情景讓人聯想到松任谷由實1985年的作品「大都會的一角」。就算失戀也沒空流淚,被推進通勤電車裡。「看呀,聳立的高樓大廈,我一點都不悲傷。」這樣說給自己聽,或者「我是有夢的Single Girl」等,和「Maybe」有著共通的概念。「大都會的一角」也好,「Maybe」也好,都是鼓勵自己、以堅強意志前行的歌曲。驅使著她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呢?不管有著多麼心酸的想法,她所說的話語:「不做夢又怎麼可能」,就是充滿了光輝。因為想著有可能發生,所以不只是夢想;因為夢想著,才有了可能。有夢的人生是生存的證明。別絕望,用自己的手創造出可能性;但更精確地說,相對地,同時也要面對突然就絕望了的可能。

激昂的「Maybe」過後,馬上就是壓軸的、1990年的作品「倆個人」了。到這裡已經不需要口白介紹了。舞台上空無一物,成為平坦的空間,以光與影明確分隔。首先,由坪倉唯子開始,出聲責罵中島美雪所飾演的女人;接著,杉本和世跟著加入譴責,說明美雪演的女人是個流鶯;然後,披著白外套的美雪才終於開口,說自己徬徨於愛、被人嫌惡。坪倉唯子和杉本和世一起唱著:要把麻煩的傢伙趕出街上。美雪繼續說,和被大家所討厭的男人相遇的故事。兩人的邂逅,身無長物,只是呼喊著:「希望不再受傷。」不管受到怎樣的辱罵與嘲笑,只能充耳不聞那些無聊的話語,把握住珍貴的東西,往翠綠的春夜前去。不管受到怎樣的打壓,都還有不迷失自我的自己。歌詞裡「沒有可以給你的東西」是重點。愛不是屬於誰的東西,而是兩人共有的實感;不是給予爭奪,而是去察覺就會有的。就算兩手空空,能有大聲說出「希望不再受傷」的勇氣就夠珍貴的了。

一聽到這首歌,就想到一部美國電影「Made in Heaven」。

故事是車子掉進河裡、溺水的父子,被偶然經過的男主角所救。可是,在幫了兩個小孩和父親之後,男主角自己卻溺死了。到了天國的他,和一位美麗女性相遇,可是對方卻得被抹去記憶投胎做人。因此男主角也向神請願說想轉世投胎,神明開出他們要在30年內相遇的條件,然後同樣去除了男主角的記憶讓他下凡。然而,失去在天國記憶的倆人,總是擦身而過,過著墮落的人生。男主角因為被騙而過著淫蕩荒廢的日子,變成大家討厭的對象,而她也沉溺在不幸的戀情裡。三十年後的某天,倆人在人群中偶爾擦身而過,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突然,背對的彼此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心中誰也聽不到的呼喊,重新牽引失去任何重逢信物的倆人。就在神給的期限即將結束的當下,倆人重逢了。
  
「倆個人」實現了在1986年作品「HALF]裡無能重逢的倆人的命運的邂逅,夜會似乎就在這首歌裡真正地落幕了。

在穿著漂亮的衣服、一副普通人的臉孔,過著普通的人生的人裡面,也有迷失自己、行屍走肉般的人;在臉孔骯髒、站在逆風中,被愚蠢的罵聲罵到彎曲身體的人裡面,也有不失瞳孔的光芒的人。這種眼神牢牢地看著自己可以前進的夢和可以掌握的道路。蹲在斷崖底下 ,內化的世界是什麼都不會改變的;不管摔跤幾次,徬徨的盡頭,一定有得以救贖的邂逅。 

呼喊安可、打著拍子的掌聲,響徹在有如巨大的時間膠囊的Theater Cocoon。夜會是沒有安可演出的,可是大家還是坐在椅子上拍手。中島美雪再次出現在舞台上,深深地一鞠躬,然後消失在我們的眼前。跟一年前比起來,這次的內容豐富許多,傳達出表演工作者最棒的成果。中島美雪的舞台有如反射鏡,反射她的心到我們身上;觀看夜會,彷彿被她的軀體所壟罩;在她的精神世界中,感覺可以觸及到自己似的;中島美雪也反射出我們的形象,彼此不斷迴照。醜陋的事物也好,美麗的事物也好,一切都在稱之為「我」的自我中生滅。 觀眾和她是一組對鏡,映出閃爍的現象。鏡子如果要常保明亮,不時時擦拭是不行的,在看這樣的舞台的時候尤其如此。





夜會1990.倆個人(注意,原版DVD無中文字幕。)







資料來源:

http://ameblo.jp/kuriyakin/entry-10050814103.html
http://homepage2.nifty.com/tacoessay/sub.sukinauta.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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