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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下,會被人說是不良少女的女孩,多半是從髮色來判定的。

CHORUS.GIRL STORY











在鄉下,會被人說是不良少女的女孩,多半是從髮色來判定的。 

從遠處看就會引人側目的髮色,在島國人民那種不合時宜的無知與狹小的氣量下會被排斥;是日本人就會說:「那孩子太招搖了。」給人貼上標籤。影響所及,連天生頭髮淺褐色的女孩也遭受到池魚之殃。 
  
要是學校有規定不可捲髮的,天生捲髮的女孩也會被說反抗師長、違反校規什麼。瞬間就被孤立起來,儼然就像戰時婦人會推行的拒絕燙髮運動一般。跟他們說人家這樣是天生的,不過被當成狡辯罷了。  

光是塗點護唇膏,也會惹來流言說:「那女孩有化妝耶。」然後就跟星火燎原一般,閒言閒語從化妝變成裝大人、裝大人變成勾引男人、勾引男人變成墮胎;伴隨著平日鬱積的嫉妒與羨慕,旁人像遊戲似的把流言越傳越誇張,但實際上,想塗上真的口紅的女孩到處都有,你身邊沒有嗎?

P60.

──在這個女孩滿二十三歲的那一年,都市裡正在風行「FEELING」的旋律跟「有飛、沒飛」(又怎樣?)等等的流行語。由於石油危機帶來的不景氣,勞動市場僧多粥少。雖然在電視映像管播著王貞治第七百五十六號全壘打、偶像明星PINK LADY等等的熱鬧消息;可是頻道一轉,也有很多不太愉快的場面,像反對興建成田機場的社會運動,或者因為吸大麻被逮捕、不發一語的藝人等等。

*1970年代後半,歐美流行所謂的「flying girl」,然後日本也跟著流行。這時期渡邊真知子讓一些歌曲如「海鷗飛翔的日子」大紅,同時美雪則寫了「海鷗只能是海鷗」。渡邊真知子.八神純子.庄野真代等等代表了「有飛的女孩」;而象徵著「不飛的女孩」、唱陰暗歌曲的,只有美雪一個。所謂「有飛」就等於「酷」的說法,在這裡其實有點揶揄的感覺。(此段非常感謝atusi先生的解說。)

*「FEELING」應該是70年代開始的歌唱團體「Hi-Fi Set」的歌。1977年9月3日,在東京後樂園球場(原址現已改建為東京巨蛋)對養樂多燕子隊的比賽中,三局下,王貞治從投手鈴木康二朗手中擊出生涯第756支全壘打(當時收視率達50%),打破原本由美國職棒大聯盟選手漢克阿倫(當時已退休)所創下生涯755支全壘打的世界紀錄。兩天後隨即榮獲首屆日本國民榮譽賞,由當時的首相福田赳夫親自頒發。(wiki)「PINK LADY」是日本70年代非常紅的女子二人團體,曾創下連續9支冠軍單曲的紀錄。成田機場反對運動是日本長達數十年的代表性社會運動,最後政府讓步、道歉才和解,又稱三里塚運動。

對於剛在年初踏入錄音室的她來說,所謂的演藝圈,只是當個一小時的和聲而已。

這女孩的一個老朋友告訴我:她可以只因為喜歡就說個不停,她覺得頭一次靠唱歌賺錢很快樂、很幸運,那天跟她進錄音室的時候還躡手躡腳的,很緊張。         

「『如果臨時需要妳代替主唱,妳一定沒問題的』我這樣鼓勵她好幾次之後,她才在又驚又懼的心情下走進錄音室。」

時年二十三歲的小和妹妹,正式出道了。 


同年八月,在北海道洞爺湖畔的有珠山爆發了,火山灰像黑雨一樣落下來。當時在市區行走的美雪眼睜睜地看著襯衫被弄黑,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嚇得逃進大廈的地下街。 

*1977年8月7日,有珠山開始爆發,之後陸續有火山灰降雨或泥流等災害,一直到翌年10月27日才結束。

P61.

這樣一想,我跟小和妹妹一樣二十三歲的時候,已經出道兩年了。那時出的兩張CD跟四張單曲都不賣,公司裡的存貨堆積如山,所謂期待的新人勉強來說也僅僅是期待而已。不過那時也過了新人的階段了。

因為不暢銷,所以演唱會當然也沒怎麼辦,倒是之前業餘的時候還比較常上台唱歌。出道以來,可以唱歌的時候只有在短短的新人介紹時間能唱,或者做點墊檔的表演,不然就是在電台幫百貨公司促銷所辦的會場上、站在放日用品的檯子上唱個兩三首而已,辦個類似世界歌謠祭精簡版那樣的演唱會還只是空談。「是不是回到業餘時代比較好呢?好像沒有藉口可以回去了。還是先辦了演唱會再說呢?」當時常常想這些問題,跑宣傳的時候也一直想什麼時候回北海道去,過的都是這種前途茫茫的日子。

這倒也不是說,有種閒居在家、老死鄉里的悲哀啦。我一直都沒有很憧憬都市的生活,也沒有無論如何都要去城市的想法。在北海道要鏟雪,那些雪又冷又重;積雪的道路很冷而且不好走、容易招致凍傷,像這些事確實都不好受,有神經的人都感覺得出來。可是都市物價高,還有電車色狼襲擊,然後跟頭腦精明的人群一起生活,走路都要加快速度,這樣我也覺得很難適應。習慣土生土長的美雪還是悠閒地在北海道挖蘿蔔吧。

P62.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埼玉算是都市還是鄉下呢?

從北海道出身的美雪來看,埼玉或神奈川都跟東京差不多;可是對那種把在東京出生的身份當成寶的人來說,會講得很難聽,說是:「埼玉?奇聳無比吧。」明明是無聊的玩笑,在他們眼裡卻是正經的批評。

「對啊,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的,應該就算鄉下吧。」

小和後來這麼說。

問──妳討厭在鄉下生活嗎?是因為這樣才到東京來的嗎?

「很喜歡啊。要是能一邊在錄音室工作、一邊靠通勤住在埼玉就好了。」

問──妳曾祖父那一代是住雪鄉的家族嗎?

P63.

「嗯。母親她老愛說:『妳早點為自己打算,早點嫁走。』」

小和天生有著膨鬆的褐色捲髮,以及兼具坂口良子跟木實娜娜那種西洋特色的臉孔。從她輪廓明顯的五官、歌手的職業來看似乎很外放,但實際上卻沒有這種感覺,她有她另外一面。當休息室跟飯館有聚會時,偶爾也會看到小和在人群裡面;不同行業與地位的人群之間,大家相談甚歡,好像彼此都認識似的,不湊巧的話就沒人特別介紹她。儘管如此,小和還是像壁花似的不停微笑,享受當下的氣氛。她要回去的時候,也只是小聲地打個招呼默默離開,不會張揚。小和不是在進場時會引起歡呼的那種人,而是屬於離席之後才讓人想起的類型。
 
這裡有一張她的照片。

在學生證一角的黑白照片裡,可以看到小和半長不短的薄色頭髮很樸素、沒什麼裝飾,她頭低低的樣子似乎想把臉藏住,只有往上瞧的眼珠露出提心吊膽的樣子;可是在這樣內斂的羞怯姿態中,又隱隱有著好強的氣質。照片裡的她表情很不可思議地,同時表現出兩種相反的心緒,我注視著這張臉,想到她後來的許多場面都跟照片中的表情重疊。

  
P64.




美雪第一次碰到小和的那一天...

那天,夕陽西斜,寒冷的強風逼進大廈。大廳裡,即將下班的公司職員抱著文件快步進出,來接小孩下音樂課的媽媽們邊走邊寒暄,旁邊錄音室的樂手們按了電梯急著到樓上的彩排室去。那裡的工作人員從早上忙搭景忙到現在,趁現在空檔趕著算有幾個人要叫外賣;樂手到了以後也跟他們打聲招呼,說:「我也還沒吃呢。」順便追加自己的份。  

在巡迴演唱開始的一個半月前。音響部份要做彩排。

樂器調音,器材雜音,無聊的後臺流言,香煙的煙霧,麥克風測試,記樂譜的人是誰啊?電話鈴聲,咖啡機的滴水,舞台裝置平面圖,調整,嘈雜的人聲。
 
P65.

那天,是決定錄取誰當和聲的日子。最後入圍的三個女生擠在一邊待命。在聽過她們唱幾首歌之後,工作人員不動聲色地在筆記上記下大概要的人選,再請她們到別的房間商談。穿過香煙的煙霧坐下之後,神情緊張的女孩們頻頻對我們打躬作揖。討厭啊。是我們在選還是她們在選?不過這次徵選不像歌唱比賽,以歌唱的好壞為優先條件;而是要找能烘托出巡迴主旨的聲音。希望大家了解這一點,別誤會別誤會,妳們都很專業的。 

最後被選上的是有著狆犬一般的眼神、三人當中最不會化妝的女孩子。

後來,這個女孩子就是我們演唱會跟錄音時常見的班底之一:合聲小和登場了。

問──第一次看到美雪的時候,妳有什麼感覺?

「好像是很神經質的人呢,似乎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深深地傷害到她。」

這樣啊,神經質的感覺,或許真是如此吧。中島美雪出道八年以來,可說是本性陰暗的歌手;一般人提到中島美雪,就會說她專唱女人被拋棄時的歌曲。那時中島美雪的演唱也有了一定的模式,觀眾看了都好評說:「這種暗的形象很吸引人。」

P66.

中島美雪的演唱模式,條件只有一個:要拿著民謠吉他自彈自唱。

要單單坐在折疊椅上。

要有一盞聚光燈,如果能換成蠟燭是最好。

要小聲地、沉重地講些長長的口白。

要穿牛仔褲演出。

以這個模式演出,觀眾都會滿意。歌迷在事前了解陰暗靜默的演出內容,做好心理準備,安心地前來聆賞;而我只要忠實地照大家期待的內容演出,也能得到無數次的掌聲,同樣安心地扮演好藝人的角色。這就像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茲所說的「預定調和」一樣,一切只是按照神所預設好的規則去運轉,才有如此契合的結果。但這樣的演唱會,究竟是把粉絲集合起來的扮家家酒而已呢?還是真正灑脫自如、足以獨當一面的嶄新演出呢?

..............可是啊,不管怎樣,總有一天會變成博物館裡的「回憶的木乃伊」,成為過去的殘骸。那麼,就算這具木乃伊代表以往的什麼肯定,心裡也絲毫不覺得安穩。 

就是說啊,「我」想要的不是過去的勳章,而是今日可以拿來穿的運動鞋!...............我這麼努力是在學漫畫人物喔。有這種想法是不錯,但實際上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這種只會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小和妹妹應該察覺到了吧。

P67.

「不知是彩排第幾天的時候,美雪小姐突然怒吼道:『不開除人是不行了--!』我聽到嚇了一跳,哇,好震撼,現場氣氛真的為之一靜。」  

這句話連怒吼過的本人都忘了,但是小和妹妹卻記得這種小事。經她這麼一說,我才想到在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之間,有隻舊員工留下的小狗。那天牠一直亂叫,連樂團的練習都被干擾了。於是我不得不用原本就很粗啞的嗓音大吼說:吵、吵、吵死了。「哇呀呀──」

不過美雪妹妹我真的不會因為「狗事」隨便發怒。會這樣是因為,我向來是事情沒盯到萬事俱備就沒法好好做事的人;就是閒下來,也會對安逸的自己發怒。對於那隻被我吼到呆掉、甚至因此向我露出賠罪樣子的狗兒,我除了感到過意不去之外,牠闖的禍我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有時因為異常的好奇心,在音樂做了什麼新嘗試卻招致惡評,也會憂心忡忡地想該怎麼辦;但另一方面又想,反正我本來就不是音樂界的資優生,做不好也很正常嘛~。

P68.

美雪是讀文科的,很難大聲跟別人說自己是專業的音樂工作者。

小和回應說:「唉啊,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很專業。」她是唸理工的。

「不過我們算是音樂家族。啊,這麼說不是在抬舉自家人啦,我們家也是庶民。我爸爸算是很喜歡音樂的音樂通才呢,讀譜寫曲演奏歌唱樣樣都行,我會喜歡音樂,也是受到他的影響吧。」

談到兒時跟家裡的事情,小和的眼珠子又往上瞧。

「小時候我只是喜歡唱歌、喜歡活在音樂之中。就算是自己不會彈奏的樂器,大家在彈的時候我也很享受那些樂音、想要跟那些樂音在一起。」 

問──那妳是女高音呢?還是女低音呢?印象中妳可以唱兒童般的高音,也能唱男人般的低音呢。

「音域是從下面的E到上面的E都算普通;聽起來像小孩子聲音的,是再往上到A之前的部份,這裡通稱為超音波。」

P69.

小和說的下面的E是指鋼琴鍵盤中間的DO往左,DOSIRASOFAMI的MI;而上面的E是指鋼琴鍵盤中間的DO往右,DORAMIFASORASIDOREMI的MI。這邊再往右的FASORA就是超音波的範圍,真的是尖叫般的音高了。   

即便如此,也還不算正統的女高音,得再往上唱到遠離常人能力的高音才算喔;但問題不在音高,我們不是在找會做聲音特技的人。當然小和她在這方面還是相當拿手的。由怪癖多多的中島美雪所寫的歌曲,在合音的部份有本人來唱也難唱好的地方;不過換成小和來唱就不同了,她可說是唱無不勝;就連常常即興演出的現場演唱,她也能適切地跟著主聲,毫不偏離地做好合音的工作。而且啊,有個秘密透露給大家知道,小和的音質跟我很像、音域也廣,要是我唱到一半高音上不去,她馬上切進來也沒人會察覺到的,她會這個絕技真棒,嘿、嘿、嘿。 

可是,就小和很期待要做的和聲來說,這不僅僅是個陪襯,還要能跟主唱抗衡呢。  

萬一美雪想借由小和這種和自己相仿的聲音把表演混過去,那她就該不屑地哼個兩聲,一舉超越我的表現,在我前頭耀武揚威、督促我努力趕上才行。和聲不做到這種程度是不行的。

P70.

──作為一個CHORUS.GIRL,在舞台上有怎樣的感覺呢?

自從美雪上台自彈自唱以來,一直沒用過和聲,也沒跟誰一起在聚光燈下表演過。跟大家一起唱歌的時候,總是因為聲音太過突顯而顯得不協調。

像前幾年,跟谷山浩子一起做聖誕聯合演唱會,或在其他合演場合的時候,我就會很苦惱。我彈你唱或你彈我唱都還好,一起唱的話我就不知道該看哪裡。當時「大海呀」的前奏都下了,我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看一起合唱的人好呢?還是看觀眾好呢?不知道該看哪裡,旁邊的谷山浩子則是沉著地凝望空中。

*谷山浩子,山葉音樂旗下的資深歌手。在DVD『夜會的軌跡』裡有美雪跟她合唱的畫面。動畫地海戰記主題曲的作曲人。

姑且不論視線的問題,跟人家一起唱歌該怎麼唱,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所謂的合唱,是慢一點、跟著人家的唱法去唱呢?還是憑推測來決定切入的時機,自己默數拍子之候再插進去呢?音量一定要一樣嗎?很多細節我拿不定主意。現在就把這個問題交給小和來回答。

「合聲的立場?你問這個好難喔。既是全體的一部份,也以個人的方式配合演出。差不多像這樣子吧,首先,意識到自己這個個體,然後被全體的氣氛所渲染,我想整體的表演是這樣合作的。」  

果然,還是不能有個人立場呢!」  

P71.

看看。她甘之如飴地輔助我這個主唱,為我的表演加分。真強啊妳,小和妳張大了臂膀在守護我呢。

──正式踏入專業的音樂工作之後,有沒有不好過的時候?  

聽到這個問題,小和掐緊了放在膝上的皮包,小聲地回答說:

「──被人家說:『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時會難過。」

夜班列車的窗外一片寂靜,公寓的門扉一扇扇過去,小酒館的燈光也橫越過眼前。



即便如此卑微地不擺架勢、即便如此卑微地不發脾氣,也能渡過這個世間的。簡單地說,有交際的手腕、懂得說點好話也算是一種CAREER(職業、生涯)。 

P72.

這個時代,一個人努力的樣子常被貶低為老土、老古板;嘴巴利的人還會笑說:「只有自己一個人還那麼拼命在做,是想裝給誰看呀。」;那些看起來很酷、追求流行的人也沒好話,直接吐口水說:「很聳耶,看了真礙眼。」我想責難別人的這些人,心裡嚮往的都是舉止慵懶的天才吧。自己想要出頭,就貶斥那些耀眼的人們,真「精明」呀這些人。

不過,即便經過這些責難,

小和的眼睛仍然不是一閃即過的燈火;在黑暗的窗面上,她不為所動地凝望著自己的瞳孔。 




──妳以前是唱什麼的?要是有人打聽的話,應該會知道吧。

「這個嘛。以前的事了。之前整理房子的時候有找到一捲錄音帶,一聽才發現是自己唱的。聽得讓我冷汗直流,唱得好強悍、亂用力一把的,哈哈哈。」

這麼說小和以前組過團、當過主唱囉?我忍不住催她給我看看她以前當爵士歌手時的樣子。「不行啦,過往雲煙了。」

P73.

她害羞地東逃西躲。

小和是那種醉了的話就可以拱她出來唱歌的人,不過她酒量非常好,這招行不通;至於硬拖她到麥克風前唱歌也不容易,她腕力也很強。儘管如此,美雪還是排除萬難,擺出各種硬要她唱的架子,還用激將法逼她唱歌,這才終於得到聆聽的機會。

如果在小和二十三歲的時候認識她,可以帶她去細川貴志或小柳留美子的SHOW試試。

如果在小和二十六歲的時候認識她,可以帶她去角田博民的搖滾管弦樂團「JAP'S GAP'S」試試。

如果在小和二十九歲的時候認識她,可以帶她去白井貴子或南高節的演唱會試試。

*這裡提到的名字都是肺活量高或歌唱很有力量的歌手,大概依等級不同陸續列出。 

──有失敗的經驗嗎?

「比較瑣碎的小事的話,常常有啊。你是問舞台上的情形嗎?當然有啊。像摔了一屁股什麼的。」
 
──怎麼摔到屁股的?

P74.

「是在平常的演出時吧,為了在短時間內從舞台旁邊退到後臺,得悄悄從身後的樓梯走下去。那時因為樓梯太小了,一不小心踩錯了腳步,屁股就順著樓梯ㄉ一ㄤ、ㄉ一ㄤ、ㄉ一ㄤ地滾下去。」    

──客人都看到了嗎?

「看到了呀,被看得一清二楚,哄堂大笑呢。好丟臉。」

──妳一個女孩子,沒被人用那種眼光打量過吧?

「噎?那種眼光是指什麼....?」 


這時,結束了演唱會,大夥兒吃完晚餐解散,互道「辛苦了。」之後就各自回到飯店房間。「常常住到這種好房間呢。」美雪說,閒適地對室內各處看了一會兒。

床邊的一角有按鈕可以按,按了發條會開始轉動,轉出衣架出來。

....那一天。

美雪一行人住的是普通的商務旅館,薄薄的房門還是用廉價的三合板做的。一般主唱都另外住在豪華飯店,但是作開場的歌手跟班底一起住商務旅館就夠了。

P75.

過了晚餐時間,大夥兒到附近吃爐端燒,就在邊吃邊聊的時候,隔壁有個樂手靠了過來。  

*爐端燒:用地爐烘烤的食物,通常是烤魚貝類,一般店家會配點下酒菜。

「記得先把鎖打開。」

對方小聲地對我說。因為他醉了,說什麼黃色笑話我也裝沒聽到。之後根本忘了他交待的這句話,回房後一樣關了房門就睡了。

那晚深夜,突然有鏘、鏘、鏘的聲音,好像有人想把門撬開。

「喂。幹什麼把門鎖上呢。」

聽這恐嚇般的醉話,應該是那個樂手的聲音。還真的來了呢。赫赫。

我趕緊搭了件衣服穿上,無言地注視著不斷被撬的門把。此刻,夜晚的寒氣襲上肩頭。然後,

「媽的!」 

那個樂手邊罵邊踹了門一腳後就離開了。

事情發生後一直到隔天,我也沒有理由可以中途走人、把工作放著不管;只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跟平常一樣幫人家做開場表演。不過,樂手裡面有個看起來比較穩重的前輩過來教我說:

P76.

「為什麼要鎖門?妳這孩子真不懂事。」

.............他這話意思是說,這是「常識」,「這個業界」常有這種事。像我這種小牌女藝人,應該「照那樣做好自己的本份」。

「被人家喜歡的話不是很好嗎?」「如果拒絕的話就沒有工作了呢。」和聲女孩們都說該配合,這樣才能打好關係。那個有「業界常識」的前輩繼續說了一些我該注意的事;而我卻臉色一沉,以一種「這傢伙的腦袋真奇怪」的神色看著他。看來大家是講真的,是在建議我而不是打哈哈。那晚我照常鎖門,就這樣,該節目的製作人就再也沒給我工作了。 

.................

難道小和以前也聽過這種話,是她應該會拒絕吧。

因為是女生就要配合?想要工作就要配合?所以任何要求都算合理是嗎。 

儘管人家這樣講,但如果這話被小和聽到,她一定會反擊,不讓人佔上風的。

「什麼?女孩子就要配合?不配合就不給工作?
(怒)(怒)(怒)聽不下去了!什麼業界常識?一定要痛打回去!」  

P77.

──是。就是這種反應吧。

..........在爆笑出來的同時,我在想,以前在哪裡看過的一個人很像小和。


Aisha。英國的歌手。她的眼睛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朝氣和精神;飄逸的長髮還別著花朵,從雙肩垂下。是個很愛唱歌的人。

*查不到這個歌手的資料跟照片,抱歉。.......m(_ _)m

在我們一起作世界歌謠祭的巡迴演出時,我人在後臺急著換衣服,她從門上的玻璃看到我之後,就來勢洶洶地跑來我背後說教:「妳太不用心了。」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她:那一張俗豔而出人意表的臉。當時對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印象很深。 


小和是馬年生的雙子座。是能將青空飲盡一般的酒豪。

喝到有點醉的時候,小和的眼睛會變得更大,開始有點茶目(茶色的瞳孔),散發出一種獨特的異國風情。籠罩在她妖豔的開放氛圍之下,有些同僚不免會有遐思,想來拼酒;這時小和會像用攝氏三千度的太陽光線作日光消毒一般,沒兩下就把眼前的酒都掃光。

P78.

「為了保護嗓子,要盡可能地(?)節制才行,呃(打膈)」

似乎隱藏了什麼的小和,特別注意健康這方面的事情,像有機食品或運動等等她都很熟。有次在彩排的錄音室附近,她眼尖看到一家有機食品店,就趁休息空檔過去買了一大袋的東西回來。看來她對有機食品的認識不是說著玩的,而是認真地實行這種生活方式。比方大家在乾杯的時候,她看到桌上一堆有化學調味料的醃漬食品也會不爽,馬上就發出「噗~」的聲音表達不滿。這就是小和會有的樣子。
 
在巡迴演唱的車上,她不管什麼話題都會講到有機食品去。比方「某地的味噌含百分之幾的大豆,買了好幾個月的份。」「我找到沒有防腐劑的酒了。」「哪間做糙米便當的店菜餚比較豐富。」不知不覺就會插進這種話題,然後話越說越多。

儘管她這麼注意健康的問題,到了除了自家栽培以外的蔬果一概不吃的嚴格程度。不過呢,她一邊聊著有機食品,一邊也喀拉喀拉地咬著在kiosk(連鎖商店)買的煎餅。這樣還不是會吃到防腐劑跟色素。算了,這種小地方就別計較吧。

P79.

「藍天真好啊。

好藍──藍得萬里無雲的晴天真好啊。」

春初,有季節的感覺了。尚未成熟的葉子還是黃綠色的;這時如果能在灑落陽光的樹蔭下乘涼,感覺多快活呀。

不過呢,雖然我最喜歡的是晴天,但對雨天也愛得不得了呢。」

春初作全國巡迴演唱會時,也是過敏患者難受的時候。

一、二月彩排開始的時候,要盡量避免感冒,如此大體上都能維持平常的狀態。不過當櫻前線的話題從電視等傳媒開始發燒時;不管是後臺的角落、移動中的列車、飯店走廊,在哪都很容易過敏。「哈啾。」如果有人聽到打喷嚏的聲音的話,那大概就是小和發出的。

因為花粉症的關係,小和過敏時眼睛會濕濕的,喘氣的時候像在遺恨著什麼,有點苦惱的樣子感覺別有風情。但她本人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風情可言,嘆息連連地說:「一直打喷嚏是非常耗體力的;為了擦掉止不住的鼻水,鼻下都破皮了。」話剛說完,又是一聲:「哈啾!」 

P80.

媒體也都在討論的花粉症,到底是杉木引起的還是體質引起的呢?這個問題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沒個結論。如今對策就是該帶上口罩,以避免口鼻接觸到花粉。為了這事得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花粉症真是令人不安哪。

不過巡迴演出時可不能邊戴口罩邊唱歌。

美雪自己是沒有花粉症,不過卻因為別的東西過敏,氣喘連連中。

主唱氣喘,合聲因為花粉而打喷嚏,不知道表演時歌會唱成什麼樣子,真令人擔心。不過,不知道該說不可思議還是表現得超乎預期,演唱時裝累或假裝看旁邊也是混過去了。可喜可賀。

──比方臉蛋或身體什麼的,妳覺得自己哪裡最有自信?

要是這樣問小和,她馬上就會回答:

「健康!」

小和雖然總是元氣滿滿的樣子,但她不是女超人。高中時小和腎臟出過毛病,當時的臉色就像剛睡醒的樣子般難看,不像現在的她;從以前蒼白的面容來看,她是典型的低血壓。追溯起來,她的過敏體質是有原因的。

P81.

「我幾乎每種運動都做。」

原本以為小和這麼注重健康,是為了她最喜歡、最想做的音樂,讓以身體為樂器的自己,能夠在歌手的位置上得到最好的發揮。不過事實卻不像我們想的那樣。

我聽過像這樣的話。

演唱會結束之後,大家各自進行適合的活動。有再吃飽一點組,徹底地再乾一杯組,尋找女孩組(這組多半敗興而歸),音樂永遠聽不夠的、想偷偷去LIVE SPOT跟爵士樂喫茶組..........。
 
*爵士樂喫茶是可以一邊聽爵士音樂一邊喝飲料(主要是咖啡,也有紅茶或其他飲料)的店。50年代,因為LP昂貴的關係,開始風行這種可以聽音樂的場所。不過後來唱片變得廉價之後就沒落了。近年又演變出提供現場演唱的類型。

而小和她也去跳舞了。她幾乎吃也跳、喝也跳。大家在想,她一定很喜歡DISCO的氣氛;傳言都說:小和好像都是一個人行動的樣子。沒有老是想跳舞的理由吧,怪怪的不是嗎?感覺她愛跳舞到這種程度,好像勁道一來就跳了。
 
「是這樣的。

我呢,雖然很健康。但要是一病倒,每每身體都變得差到不行,馬上就兵敗如山倒。所以一年到頭都在鍛鍊身體、持續運動,沒這樣保養是不行的。」

P82.

於是,小和風雨無阻地一直在游泳、跑步。如果是旅行中、沒游泳池可去,或連續下雨的狀況的話,她就會去DISCO跳舞,順其自然地依不同的環境做運動。 

──那麼,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或者倒了的時候,儘管有排好的工作,會不會想說:「今天不想唱了」呢?

「想唱...........我沒想過自己有不想唱的時候,對於想唱歌的心情我是有把握的。對啊,要是不能唱的話,會讓我覺得很火大吧。心裡會想:『ㄟ~,為什麼狀況會變差呢?』因為狀況不好,想唱而不能唱,那真的很不爽。」

──妳真的那麼想唱,一直都有想唱的心情嗎?

「對呀?」

小和不知道我為什麼問她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茫然地看著我,害我不知所措。

──在家的時候也唱嗎?

「嗯。常常唱,唱個不停呢。」

我在想,如果家裡能”養”一個這種女孩,想必每天都能熱熱鬧鬧地、過著快樂的日子吧。

P83.

小和喜歡唱歌的程度,就算我人在更衣室裡也感受得到,隔著牆壁也聽得到她似乎很快樂地唱個不停(做發聲練習時也很愉快的樣子!)。有時還會看到她有模有樣地做柔軟操的樣子。 


這麼想要唱歌的小和,只有請過一次代班;那是在浮汰姬(歌姬的破音字)巡迴途中,在春風微寒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

館內廣播呼叫小和去聽的電話,只有一件急事:「母親情況危急」。

那天小和頭低低說:「請讓我暫停演出一次、一次就好。」請好假之後,為了儘快趕回故鄉,她搭上一件外套就跑出去了。過去回鄉所搭的列車,在那天變成了無法忘懷的傷心列車。 

──有想回到過去過嗎?

「年齡的話,我沒想過要回到幾歲。因為現在很快樂,可以從事音樂工作。

可是,如果可以回到過去的話,還是想回到小時候吧、想回到那種氛圍,無憂無慮地玩。兒時包圍著我的風景多麼溫暖,想再重溫一次.................」 

P84.

──小和長得像母親嗎?

「聲音像到不行。

臉的話,妳知道演員樹木希林嗎?前些日子回鄉的時候,我跟弟弟在電視上看到時嚇了一跳,覺得好像我媽。特別是最近的樹木希林,那張臉跟我媽一模一樣。(笑)」

小和請假的幾天後,送完母親最後一程的她又回到現場當CHORUS.GIRL;她表現地一如往常,沒讓任何一個觀眾察覺到異狀。為了激勵自己,小和她眼睛一張就開口高歌。

然而,在經過一場落英繽紛的春天之後,大家看到小和堅持只穿黑色的樣子,大概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家鄉下啊,葬禮時沒用葬式饅頭(日本葬禮時會用饅頭),倒用了葬式煎餅呢。你看。」小和一邊笑呵呵地說著,一邊到後臺各化妝室發小點心。好像在吃雲母礦似的,被大家嚙咬的煎餅,在發出些微的破碎聲後散成碎屑──我因此想到,小和在春風中到處亂跑的時候,隨風紛飛的細細髮絲;還有,CHORUS.GIRL穿的舞台衣裳之下,又輕又薄的裙紗。   
 
P85.

去年歲末之時,我聽她說她在老家跟爸爸弟弟隔了兩年又搗年糕的事。家人拿出臼跟杵,有說有笑地做等待正月的儀式;往年還有她弟弟的朋友來參加,場面更熱鬧。她說這些故事的時候,都市出身的團員們也靠過來聽;「好好喔。」「好好喔。」大家聽了之後不免如此讚嘆。

因為家裡可以勞動的男生比較多,而可以勞動的女生只有她一個,印象中大家總是忙得手忙腳亂。連每年都有做的事情,包括該做而沒做的家事等等,也空了兩年了,整個過年的計劃都被打亂。

每年小和的母親都會做年糕,而她會在旁邊幫忙,過程中包括做年糕的工具、糯米該放的份量、火候跟水量的拿捏她也都跟著學。照理說小和對做法應該很熟悉了,除了複習要花一點時間之外,她應該能跟往年一樣,完美地把糯米給蒸成年糕才對。然而,就是有個地方小和她搞不懂。明明就照以前那樣燒開水、放糯米,然後蓋上蒸籠,最後怎麼會糊成一片呢。這樣在蒸的時候一定有問題,應該是受熱不夠平均的關係。「怎麼辦?怎麼辦呢?我仔細地回想做法,但有個地方就是想不起來。」她焦急地說。
 
P86. 

小和沒想起來是應該的。

小和想不起來的地方,是每年製作年糕時工作的一部份;換句話說,就是在煮得滾燙的鍋上放上蒸籠而已。在過去,她的母親做這個步驟時都很快,其中的訣竅很容易被忽略。不過從這樣細微的事情足以證明:母親總是在保護女兒的事實。 




春天的巡迴演唱歷時約三到四個月,而這段時間現場直播的DJ工作不能中斷,因此,差不多會有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美雪要隨身攜帶行李。而工作人員又更辛苦,他們常常要連續在外旅行三到四個禮拜。巡迴才剛開始而已,就得面對寒流、大雪、凍結的路面等艱難的路程。為此必須準備毛衣、靴子、日本式細筒褲(開玩笑的,是護腳啦。)等禦寒物品,東西多到要用塞得才裝得下,旅行袋鼓鼓地裝到快擠爆。總數約四十人左右的工作團隊裡,只有幾個人是女孩子,她們好像不撒嬌不行似的,很容易押著鼻音說:「人家是女生,拿不動這麼重的東西呢~~。」結果,每個男生要背的行李就更重了。

P87.

美雪都把堆積如山的行李丟給經紀人去背;但CHORUS.GIRL她們可沒有什麼經紀人,除了默默地一肩扛起自己的行李,在車站或機場加快腳步之外別無選擇。從衣服、化妝品、吹風機到便當,要背的行李還真不少;看到她們踩著高跟鞋,指甲又因此折到的樣子,好像背著大殼的寄居蟹,看來既難受又堅強。    

更讓美雪想尊敬地稱許一聲:「了不起。」的是:儘管她們有的是腕力,可是扛行李畢竟是粗活,在這種狀態下還能保持一定的儀容,實在是精力過人呢。

老實說,要我做這種粗活,我沒辦法顧慮到外表耶。是我的話,就穿簡單一點,方便做事就好了。

可是小和她就不一樣了。常保優雅儀容,絕不荒廢,跟大家出遠門的時候,不管什麼時間她都還會注意流行雜誌。小和很乖喔,平時衣服都穿得很好呢。但小和她不是全身上下都穿名牌的人喔,不會新衣服一件接一件地買。如果你以為是這樣誤會就大了,當然偶爾她也會穿貴的衣服,只是不會過度消費就是了──為了當事人的名譽,這個我得強調一下。基本上小和穿的衣服價格很便宜,但別以為便宜無好貨,看起來很像一回事呢。她穿的就是這種「便宜貨」。 

P88.

至於頭髮的部份,不整理好的話扛行李也不方便。但小和不會隨便綁起來了事;多少看一下鏡子,綁個有女人味的樣式。
   
「所謂喜歡的衣服,是沒有固定的款式的。要視當天的時機而定,跟眼前的自己作搭配。」

如果讓小和幫自己挑衣服穿,每天一定會搞得汗流浹背。就算穿的是自己想穿的衣服,也會考慮再三,不,會穿得綁手綁腳。果然,要注意外貌到那種程度不容易........... 

「可我從以前到現在,也沒有很受青睞。」

──還是獨身嘛。嘿、嘿、嘿。

靠流行也抓不到老公的──想到這一點,美雪的心情輕鬆多了。

──果然,不是音樂界的男生合不來吧?

「唔。沒那回事啦。不管做什麼工作都沒關係的。」 

──那,對音樂一點興趣也沒有,完全不懂音樂的人也行嗎?

P89.

「唔..........完全..........不懂音樂的男人..............絕對不行!不是這一行的沒關係,但至少要喜歡音樂才可以。」  

其實小和最近失戀了。

但她看起來還好,沒什麼憔悴或淒慘的樣子,還是有笑的時候。 

──妳失戀會怎麼樣?狂喝酒.狂跳DISCO.埋首工作?當我這麼問小和的時候,她說:

「...............會哭。」

就答了這兩個字,沒再多說什麼。

總有一天小和會找到很棒的男人的,然後過著幸福的日子。到時再以可喜可賀的心情接受我的訪問吧,期待喔,今天關於戀愛的話題談一點點就好了唷。


開演前兩小時。

在後臺的走廊,小和一樣喋喋不休地邊講邊走。

「小伸妳不可以把點心都吃光啦..........哈啾!」

P90.

年輕比較輕的CHORUS.GIRL一邊聽訓,一邊大步大步地趕上小和的腳步。


...................演唱會的布幕升起了

穿著略嫌樸素的裙裝,在略嫌黯淡的燈光下,今晚CHORUS.GIRL依舊搖曳生姿。

有個觀眾,一直注視著身為配角的CHORUS.GIRL;還寄了張明信片到我的廣播節目,要我跟她們說: 

「BRAVO!CHORUS.GIRL!」 





──小和。如果有一天妳年紀大了,唱不動了,妳會怎麼做?

「唱不動的一天總是會來的。 

P91.

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就算那樣,我還是會...我還是會生活在音樂之中──不管任何形式。」










P92.











譯/竑廣

圖片來源:

第一張圖片是中島美雪在夜會1990跟她的和聲杉本和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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